沧澜行省瀚海市,江南联合医院,医生办公室。
江南联合医院,名字很霸气,但实际地处偏僻,无论白天黑夜都接不到什么病人,但好在是国家拨款,所以这里的医生工资跟其他的三甲医院不差多少。
况且这里环境静谧,风景优美,于医生而言,这里绝对比市中心那些成天累死累活的医院好多了。
此时已是夜晚,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宛若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有的消毒水味,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像是空调外机工作时的沉闷隆隆声。
办公室房门紧闭,仿佛隔绝了一切世界以外的喧嚣,似乎也正因如此,整个房间的气氛说不出地压抑。
医生和易平相对而坐,医生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
“易平,这个病症,我真的无能为力。”
“不可能!
你可是毕业于泰西诺圣殿!
泰西诺圣殿不是拥有辉煌纪元的传承吗?
怎么会没办法?
我有钱!”
易平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直接撑到了桌上,脸更是凑到了医生面前,那双眸仿佛能隔着医生的眼镜将对方杀死。
“唉,不是钱的问题,泰西诺圣殿也确实是有辉煌纪元的传承,但你也请想一想,历经末期的那场浩劫后,这些传承又还能剩下多少?
再说,我刘京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毕业生,还不是神眷者,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秘法?
所以啊,我......”刘京年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只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莫名多出了几滴水。
刘京年往上一看,只见刚刚还强横无比的少年,此刻却委屈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正撑着桌子,一刻不停地流泪。
“刘医生,求您了,想想办法吧......”易平哽咽地说道,两只手臂正剧烈地颤抖。
刘京年现在是进退两难,整个脸拧成了麻花,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易晴安这么多年来的病都是自己跟进的,要能根治自己早就治好了,哪还用等到今天?
现在的刘京年看起来比易平更加委屈,脸上表演起了七十二变的戏码,两只手在空中无奈地乱摆,想不出什么方法也就罢了,他还只能眼睁睁看着桌面上杂乱的文件被泪水浸湿,但人家都这么伤心了,又不方便让人家换个地哭。
哎呀!
他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在眼睛无意识地瞟了易平几眼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小子,你先......唉,你先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易平总算移开了撑在桌上的手,刘京年也顺势递了张纸过去,这才把易平又哄回了位置上。
“刘医生,你有办法了?”
易平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
“办法是有,但......”刘京年斜眼上瞟了易平一眼,眼睛里藏着明显不可能的暗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似乎是你神眷觉醒的日子......”听到有办法,易平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在草率地擦了擦眼泪后,说道:“什么办法?!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必须尝试一下!”
听见这话,刘京年沉默了,这期间,刘京年一直用自己那双看不出任何波澜的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脑海里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这小子的时候......那大概是两年前吧,那时易平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这小子也跟个野孩子一样,一直在旁边欺负自己的妹妹,在医院里跑来跑去,两个人的声音响彻上下三楼,刘京年当时都快被他们兄妹俩给烦死了。
可世事难料,白云苍狗,也就是在这时,他的妹妹被查出了绝症。
祸不单行,又短短半年,他的父亲说倒就倒了,一查,是胃癌,还是晚期。
再过半年,他的父亲就先走一步了......短短两年,这少年就被生活逼得从稚气未脱变得成熟稳重,但真是世事弄人啊......终于,在刘京年盯着易平看了三分钟后,他眼神下意识躲闪,终于开口道:“在明日的神眷觉醒中觉醒S级神眷,一切的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可能连刘京年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讲述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自然也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至于神明,其实力自然也是参差不齐。
神眷者的实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神明。
人们根据所觉醒的神眷强弱,将神眷划分为了S、A、B、C、D四等,从上到下,实力逐次降低。
就比如光明之神和土地公,前者所对应的神眷为S,后者为D,差距一目了然,两神所对应的神眷者,实力更是天壤之别!
其中有些神眷,更是能够通过血脉传承。
随着传承越来越多,家族也就随之兴起,这也是那些家族所嚣张的资本,亦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的倚仗。
哪怕一个家族传承的只是区区D级神眷,其势力也足以覆压一个小城!
另外,神眷觉醒成功的大多数人,其神眷等级也不过堪堪集中在C和D,B级已然算是优秀,而A级即为罕见,而S级更是稀有。
自一千年前进入神眷纪元以来,也不过诞生了两千多名S级神眷者,而他们无一不是划时代的人物......所以,刘京年在说什么?
他居然幻想让一个没有家族血脉传承、祖上三代无一神眷者的底层少年觉醒屈指可数的S级神眷!
这恐怕,比幻想一夜之间发家致富更为荒唐!
数千年,仅仅两千多位S级神眷者啊!
平均下来每年又能有多少?
你易平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下一个呢?
把希望寄托于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真的有意义吗?
“我明白了,我不会失败的。”
易平这句话像是答复,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绝不会放弃她!”
易平的语气极为平静,却似蕴含着惊涛骇浪,不容置疑,给刘京年一种他似乎真能成功的感觉。
刘京年那双浑浊瞳孔仿佛焕发了一丝神采,看着易平坚定的样子,他话到嘴边但又咽了下去,只剩下嘴唇似开未开地颤动着,加上那头左右摇摆,像是不知所措。
“嗯......放心去吧,你妹妹这边,交给我。”
似乎是为了回应易平的决心,刘京年长叹一声后说道。
刘京年说完这句话后,便把易平送出了办公室,可他的脚步很慢,心里面五味杂陈,似是夹杂了一些难以名状的忿忿不平之气。
哒、哒、哒......突然间,办公室的窗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打击声,且越来越密集,似是有无数尖锤在砸击。
下雨了......呵,原来上天也会为悲惨哭泣吗?
刘京年伫立在窗边,目光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幕,直望着远方那灯彩霓虹的城市。
或许此时有人在酒吧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或许此刻有人在家里打着电动,笑意满盈;或许此刻有人在餐馆里静静地品味着宵夜的美味......似乎,那里的一切都与这片空间无关。
视线拉回,只见树木被风无情地肆虐,左右摇曳,摇摇欲坠,树叶被狂风卷上高空,无可奈何,只能随风飘摇,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但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被风无情地砸落在地。
呵,多像命运弄人......哭泣?
可高高在上的神明啊,造成这一切不幸的,造就了这个畸形的社会的,不恰恰是你们自己吗?
你们的眷顾,带来的不是新生和希望,而是普通人向死而生的绝境。
......今夜,对易平而言,注定无眠。
尽管刘京年已经劝了几遍,可易平还是放不下心。
每当他思索到离开的那一刻,脑海里总是自动浮现出今日发生的种种,那一幕幕无一不让他感到深深的后怕。
他害怕他离开哪怕片刻妹妹都会受到伤害,唯有在他亲自盯着、呆在妹妹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到些许的安心和平静。
病房里没有其他的床了,易平只好找了张纯白的小桌子趴着,桌子上正静静立着一只玫瑰花,无声地散发出淡淡的氤氲花香。
窗外鼓点般的雨声,似是一支自然演奏的乐曲,易平的眼皮子越听越沉,眼前的视野渐渐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