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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谢玄阿磐小说结局

探花大人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同行的都是美人。或有不错的出身,或有不错的仰仗。因年纪相仿,又是一同去东壁,一个个欢欢喜喜的,十分高兴,似黄莺一样叽叽喳喳,缠着领头的赵媪笑闹个不停。“嬷嬷,王父到底什么模样?”“嬷嬷瞧瞧奴家,都说奴家生得美!嬷嬷说,王父会喜欢奴家这样的吗?”“好嬷嬷,王父喜欢美艳的,还是清秀的,喜欢泼辣的,还是温柔似水的?”赵媪被众星拱月,得意洋洋的,“王父的风姿,老妇只能说这世间都寻不出第二个。”众女闻声顿时提起了兴致,一个个眸光发亮,“嬷嬷,嬷嬷,好嬷嬷,快告诉奴家,王父到底什么模样,王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赵媪道,“王父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先前周天子召各诸侯国太室盟誓,因大王年幼,是王父的车驾代大王去的,老妇在大良造府中做事,能听得不少外人...

主角:谢玄阿磐   更新:2024-11-11 13: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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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玄阿磐的女频言情小说《为奴十年谢玄阿磐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同行的都是美人。或有不错的出身,或有不错的仰仗。因年纪相仿,又是一同去东壁,一个个欢欢喜喜的,十分高兴,似黄莺一样叽叽喳喳,缠着领头的赵媪笑闹个不停。“嬷嬷,王父到底什么模样?”“嬷嬷瞧瞧奴家,都说奴家生得美!嬷嬷说,王父会喜欢奴家这样的吗?”“好嬷嬷,王父喜欢美艳的,还是清秀的,喜欢泼辣的,还是温柔似水的?”赵媪被众星拱月,得意洋洋的,“王父的风姿,老妇只能说这世间都寻不出第二个。”众女闻声顿时提起了兴致,一个个眸光发亮,“嬷嬷,嬷嬷,好嬷嬷,快告诉奴家,王父到底什么模样,王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赵媪道,“王父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先前周天子召各诸侯国太室盟誓,因大王年幼,是王父的车驾代大王去的,老妇在大良造府中做事,能听得不少外人...

《为奴十年谢玄阿磐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同行的都是美人。

或有不错的出身,或有不错的仰仗。

因年纪相仿,又是一同去东壁,一个个欢欢喜喜的,十分高兴,似黄莺一样叽叽喳喳,缠着领头的赵媪笑闹个不停。

“嬷嬷,王父到底什么模样?”

“嬷嬷瞧瞧奴家,都说奴家生得美!嬷嬷说,王父会喜欢奴家这样的吗?”

“好嬷嬷,王父喜欢美艳的,还是清秀的,喜欢泼辣的,还是温柔似水的?”

赵媪被众星拱月,得意洋洋的,“王父的风姿,老妇只能说这世间都寻不出第二个。”

众女闻声顿时提起了兴致,一个个眸光发亮,“嬷嬷,嬷嬷,好嬷嬷,快告诉奴家,王父到底什么模样,王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赵媪道,“王父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先前周天子召各诸侯国太室盟誓,因大王年幼,是王父的车驾代大王去的,老妇在大良造府中做事,能听得不少外人不知的消息,”

“听人讲,十四个诸侯国去的尽是人中龙凤,唯有王父木秀于林,无人能比,那可是鳌里夺尊的人物啊!只是远远地见过,已经叫人挪不开眼了!””

说着声儿忽地低了下来,啧啧了两声,“听说,也只有中山王略输几分,只可惜,整个中山国都败给了王父,那中山王也早就不知所踪了!”

阿磐心中一动,不由暗忖起来。

不管是萧延年还是陆商和孟亚夫,他们口中的魏王父都是残虐不仁暴戾无情的人,甚至贪恋美色恣情纵欲。

怎么到了赵媪和这些魏女口中,却是个霁月光风的人物,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拼了命也要近前伺候的人呢?

见众人眼里开花,赵媪愈发神秘起来,“只是王父身边姬妾众多,那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啧啧!你们这些姑娘呀,最后谁能留在王父身边,可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话虽这样说,但耳聪目明的人已撸下腕间的玉镯,当先塞进了赵媪手里。

“好嬷嬷,这玉镯可是余姬家中祖传的,据说价值百金,嬷嬷可千万先把余姬先引荐给王父啊!将来余姬有了出息,什么都先想着嬷嬷......”

既有余姬先开了个头,其余的曹姬、伏姬、陶姬、何姬、李姬......诸姬接踵而至,全都一窝蜂地挤了上来。

个个儿眼疾手快,通晓人情练达。

撸镯子的撸镯子。

拔钗子的拔钗子。

拽吊坠的拽吊坠。

塞盘缠的塞盘缠。

愈发将赵媪挤得东倒西歪,乐得嘴巴都要咧到了后脑勺去,一连声儿地应着,“好好好!我的好美人哟!都有都有!都送都送!老妇我早早地就把美人们送到王父跟前去......放心放心......”

一斜眼,瞅见了坐在一角的阿磐。

赵媪眼里精光一闪,旋即眉高眼低起来,拿腔拿调地问,“让我看看,你怎么个事儿?”

哪个姬给了她什么东西,她未必记得住。

但谁没给她,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阿磐没有什么可给的,她出千机门时原也有一个为卫姝准备的小包袱,可惜到了南宫卫家,内里的盘缠已经被陆商扣吧完了。

一旁的郑姬悄悄捏住她的手,小声催道,给她使着眼色,“快把值钱的物件儿交给赵嬷嬷,不管是什么,表了孝心赵嬷嬷才肯为咱们费心,你可快点儿呀!”

阿磐低低地应了,本就是取代了原主来的,不好过于引人注目。

那簪子里盛着要命的毒,因而不能摘下。

但想起还戴着一对白珠子耳坠,耳坠是没什么用的,这便连忙把耳坠摘下来,塞进了赵媪手里,似魏女们一样乖乖巧巧的,“孝敬嬷嬷。”

赵媪捏着耳坠借着天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

话还没有说完,马车霍地一顿,车里的人全都七倒八歪,靠外坐着的人尖叫着一个猛子扎了出去。

赵媪呢,赵媪一脑袋撞上了车棱,撞得她大声干嚎,哭天抢地的,“哎哟!瞎了眼的!撞死老妇了!哎哟!散了......散架了......”

一边干嚎,一边还要扒拉着一旁的美人们起身,那肥硕的身子蛄蛹着,叫嚣着要爬去车外找那赶车的人算账。

“你......你......你怎么赶车的!哎哟哎哟......散架了......”

马车却愈发东倒西歪,在大道上颠簸了起来。

阿磐忙从车窗探头望去,见外头铺天盖地地正奔来一群骑兵,黑压压的“赵”字旌旗遮天蔽日,马蹄卷得尘土飞扬,也不知有多少人马。

是赵人杀过来了。

赶车的人惊骇得慌了手脚,“赵人来了!赵人来了!”

阿磐虽跟着萧延年学诗书礼乐,却明白自春秋以降,天下礼崩乐坏。

魏赵两国争端由来已久,为开疆拓土早便打得血雨腥风。

争中山,争卫国,争邶国,争夺土地、城池、人口,彼此封疆画界之间还有数不清的争端,多年来兵连祸接,炮火连天,打了几十年了,从来没个消停的时候。

阿磐心慌意乱,如今魏赵正在交战之中,这当头遇见赵人实在是时乖运拙。

在赵媪的叱骂和魏女的惊叫声里,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疾疾迫近,有人怪叫着朝进大梁的车驾大喊起来,“兄弟们!抢了!抢了谁的算谁的!”

赵人当先把最前头的马车包围了,继而更多的人将后头的马车团团围住,庶长惊叫着跳下马车,一张脸焦成了苦瓜,捶胸顿足的,“唉哟!唉哟!要我命啊!”

庶长忙不迭地拱手作揖,在那团团围住的兵马里高声喊道,“将军们!将军们!这是魏国王父的车驾!这是王父的车驾啊!”

这车啊,马啊,人啊,全都卷进了这漫起来的黄土里,呛得人头啊,脸啊,眼啊,嘴巴啊,全都是尘土。

赵人不理会,为首的赵人看似是个将军模样,此刻踞于马上捋须大笑,“谢玄的车驾?爷爷的!谢玄把老子的兵马打得屁滚尿流,老子管你谁的车驾!”

魏人骇得呆住,庶长也是瞠目结舌,没得法子,趁人不备,竟弃车先一步跑了。

魏女们相顾失色,瑟瑟不敢下车。

但有想下车奔逃的,被冲上来的赵人提上马背当场拖走,似野兽一般鬼叫着不知到底把人拖到哪里去了。

被拖走的人骇得花容失色,就在马背上扑腾挣扎,“救命!庶长救命!啊......嬷嬷救命!救命啊......”

那赵国的将军放声大笑,仿佛抓住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能扬眉吐气了一般,朝着赵人大声道,“今日兄弟们有艳福!打仗辛苦,全都拉下来上了!上了!权当犒劳兄弟们了!”


若是萧延年知道了,那中山复国当真是指日可待。

周褚人兀自叫嚷着,“魏武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儿要害!没有要害!”

阿磐侍奉酒茶,愈发侧耳去听,然帐中那师生二人对此却闭口不提了。

崔老先生只道,“总之不急一时,趁现在赵国割地求和,大军先缓上一缓。待秋天收了粟米,粮草充足,魏武卒也缓过了气,再一举越过太行把赵国吃个干净!”

周褚人闻言又炸,“打仗自有我等,又不必王父冲锋陷阵,王父坐在帐中便是,老先生多虑!绝不能给赵国喘气儿的机会,王父今日下令,周某五月就能把赵人打得抱头鼠窜!八月就能把赵国吃个干净!”

崔老先生气得两眼发黑,末了仍旧要再回到邶君献国的事件上来,“邶国小国寡民,你器量大,志向大,就让给惠王又如何?切莫因些虚名引得史官口诛笔伐,再被惠王趁机夺了兵权,误了一统天下的大志啊!”

周褚人便道,“凭啥?凭啥啊?凭啥让啊?不让!不让!”

崔老先生气得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凤玄!日后老朽与你说话,不许周大将军进帐!”

周褚人这时候险些蹦起来,“崔先生这是啥意思,周某是中军大将,咋还不许进帐议事了?”

偏偏谢玄只是不痛不痒地轻斥一声,“褚人,少说几句。”

崔老先生按住突突跳个不停的额角,不再和周褚人搭话,若问,“凤玄,打还是不打,谁来受降,你倒是说话呀!”

谢玄往往脸色泛白,身子轻晃,一双长眉微蹙,一手支住额头,一手抓住她的袍袖,“请子期先生......”

看着寒疾似是又发作了。

阿磐连忙搀扶,一连声道,“大人......大人!大人不好,快去请子期先生来......”

大帐内外这便立刻忙叨了起来,有人去请子期先生,有人去备药草兰汤,关伯昭岌岌进帐,送进了小瓷瓶,进进出出,里里外外。

周褚人起了身,约着崔老先生一起,“主君看起来要用药了,崔先生还不走啊?”

是,主君看起来要用药了。

他们都把她当作是主君的解药,而她也愿做谢玄的一味药。

她心里知道自己就是谢玄要找的人,因而没有不平,没有不愿,也没有不恼。

那指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肩头,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那絮絮叨叨的崔老先生到底是走了。

是,崔老先生每每忧心忡忡风风火火地来,也每每气得直眉瞪眼拂袖而去。

阿磐想,谢玄如今信她,也依恋她。

每日肯喝她的药膳,白天也肯将她留在帐中,虽话仍不算多,但她无意抬眸时,总能望见那人眸光缱绻,正定定望她。

她也总是偷偷去瞧谢玄。看得时候,藏不住眼里的欢喜。

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那人会问,“在看什么?”

阿磐没什么可遮掩躲藏的,她照实说,“在看大人。”

那人展眼舒眉,“孤有什么可看?”

阿磐也照实说,只说心里话,“大人好看,奴看着大人,心里很欢喜。”

因了谢玄的厚待,旁人也都高看她几眼,就连关伯昭也态度大变。

从前的关伯昭只会挎刀肃立一旁,拿冷眼扫她,“别怪关某没有提醒你,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少看,少问!”说话的空当,还忘不了要拇指顶刀鞘,手腕压锋刀,黑着脸威胁,“不然,关某的刀可不长眼!”

如今就不一样了。

如今的关伯昭看见她竟然笑眯眯的,恨不能点头哈腰,“卫姑娘来啦!”

走的时候也是屁颠屁颠的,胁肩谄笑,“卫姑娘走啦!”

阿磐心里松缓,至少在魏惠王和诸国使臣到来之前,她也能过上一小段安稳的日子了。

是了,如今不但赵国需要喘气,她也是需要好好地喘喘气呐。

然而忽有一日,赵媪来了。

来时阿磐正备药膳,赵媪神神秘秘的,招呼着阿磐附耳过来,“过来,有事!”

细作这样的身份,最怕听见的就是“有事”二字。

“有事”就是“要命”,与细作而言没什么不一样的。

阿磐放下手中的姜丝,提着一颗心问,“嬷嬷有什么事?”

赵媪道,“适才关、周两位将军单独将我与中庶长叫去问话,你可知道问的是什么?”

阿磐与赵媪和中庶长之间唯一的干系就是大良造选美了,如今时隔多日,又把他们三人重新关联到一起,必是哪个环节又出了差池。

阿磐心口突地一跳,人都麻了。

卫姝虽死,南宫那夜的事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除非是暗中盘查她的人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迹,抑或是陆商因了鬼火的事蓄意报复,要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冒充卫姝身份的事,到底是埋在暗处的一颗惊雷,这颗雷一旦炸了,管她如今是卫姝还是阿磐,不必等到在谢玄座前受审,单是关伯昭与周子胥两人就能将她就地处决了。

阿磐稳住心神,就当成闲话家常,平静地问起来,“问嬷嬷什么?”

赵媪瞥了一眼四周,低声道,“问起你来!”

阿磐一凛,果然,果然如此。

面上佯作平常地说话,不带一点儿波动,心里头早掀起了一片惊涛巨浪,“好嬷嬷,两位将军问什么了?”

见四下无人留意,赵媪附耳低声,“从画像开始问起,问各郡县是怎么选人的,怎么画像的,又是怎么把人定下来的......”

“问起中庶长是怎么把人接回来的?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去的时候南宫卫氏有什么异样?可有什么不妥?家里有什么人,有什么事,养没养禽畜,物什的摆放.....一点一点儿地问得事无巨细......”

一双藏在袍袖中的素手捏着,颤着,阿磐的心悬着,吊着,胆丧魂惊,骨软筋麻。

恍然之间又听见,“说是崔老先生的人星夜奔走,正在查你。”

赵媪的话就在耳边,却好似游离千里之外,“对了,还说已经接了你的一个叔父和舅母,眼下正往这里赶呢!”


唉。

谢玄似从前一样没有留她。

阿磐眸中水光破碎,她想,做平头良人是好事啊。

谁不愿做个平头的良人啊。

可阿磐呢?

她早就不是自由人了,命都给了千机门,哪里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垂眸摊开细帛望去,那是一张脱籍文书。

满眼的小篆体正势圆,凝练劲挺。她透过那朦胧的水光只看得见“脱籍归良”四字,写的劲骨丰肌,苍劲有力。

其余写着什么,一个字儿也没有看进去,只知道左侧方盖着那人的督军大印。

有了谢玄的督军大印,她在魏国就能脱籍归良,畅行无阻,无人敢拦。

然而她的奴籍岂是想脱就能脱的啊。

她的身契还在萧延年手里呢,这辈子都是萧延年的一把刀,哪还有什么出头的指望。做不好这把刀,做不成有用的棋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做个平头的良人了。

阿磐心中酸涩,一时间恍然若失。

她知道自己没有旁的办法,唯一的指望便是跪地求上一场。

可又能求什么呢?

求魏王父大发慈悲,求魏王父将这把刀留下吗?

她见过许多魏营的妓子如何伏低示弱,也见过许多女闾的姑娘如何取悦承欢,可先前学过的媚术仍旧毫无用武之地。

她天生就不会取悦人呐。

学不会摇尾乞怜,卑躬谄媚。

做过营妓,也仍不知如何放下身姿。

萧延年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命了她来。不管她的死活,把杀谢玄和复宗社的重担,一股脑儿地全都压上了她的肩头脊梁。

帐外兵马躁动,青铜案旁的连枝烛台发着微亮的光,那人一手支头,阖上眸子不再说话,似是已经乏了,倦了。

阿磐默然跪地,没有哀求,却也迟迟没有动身。

有脚步声杂沓而来,帐门一掀,几个将军与谋士进了帐,见阿磐仍在一旁,就要出口的话戛然止了下来。

大军待发,阿磐知道他们必是有要事来禀,她最是个识趣的人,即便在今时今日这样的境地,也想要给自己留几分脸面。

因而不等旁人驱赶,这便跪伏在地,朝主座上的人磕了头。

磕头谢他的不杀之恩,谢他的脱籍之恩,也要谢他的厚待。

磕了头才起身退出他的中军大帐。

听有将军在里头禀道,“先头部队已集结完毕,只等主君下令,就能开拔了。”

又有人道,“兵分两路,一路夜袭宛城,一路借道邶国,从邶国进太行。”

又有人试探着等一个军令,“邶雍王要敢不从......”

“顺路灭了即是。”

哦,是谢玄在说话。

阿磐心中一叹,他们要去打仗了。

出了中军大帐,东方仍旧未白。

然大营里的火把将这数十里开外都映得天地通明,一片亮色。

先头部队整军待发,就连军马都站得军容整齐,没有什么声音。

哦,细细望去,马蹄之上皆裹了一层厚厚的布帛,这便是要去偷袭宛城的先头部队了。

难怪魏武卒行军诡谲莫测,能轻易地冲坚毁锐,攻无不克。有魏王父在,又怎么会有打败仗的道理呢?

三月中旬的平明春寒料峭,还是那么冷冽。

阿磐冻得瑟瑟发抖,拢紧领口,蜷着身子,兀自靠着帐子缓缓坐了下去。

小产过后,连日赶路。

跟着陆商的小轺走了好几日,又跟着庶长的马车走了好几日,半道被赵人拦了掳了,又在赵人的马背上颠了半日,紧接着又跟着赵人急行军,又是徒脚赶了好几里路,被魏人打败之后,又被抡上马背,记得那又是一整日了。

这一道都没怎么好好休养过,这几日虽有婆子精心照料,但大多时候都在大帐侍奉,人仍旧腿脚发软,十分虚乏,即便如此时这般冷峭,嘈杂,阖上眸子的时候还是有片刻的工夫昏睡过去。

睡得断断续续,昏头涨脑。

才睡过去就蓦地惊醒,醒来须臾复又沉睡过去。

半睡半醒间,听闻大营人声鼎沸,先头部队早就出发不见了,主力兵马正一一地报着自己的名号。

火把的光亮使她有些睁不开眼,阿磐昏头涨脑的,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正在清点人数。

这清点人数之外,又有咣咣锵锵的声音四下都是。

眯着眸子极目望去,见魏人正拆除塔楼,撤去营帐,武器装备检查之后与篷苫、粮草、拒马木一样样地装上辎重车,营营逐逐,风尘碌碌,没有人注意到平明前一只游荡的半鬼。

连营地都要清理了,是他们果真要走了。

阿磐深深一叹,忽而听见有人在一旁问话,声音不高,依然使她蓦地清醒了过来。

是谢玄在问,“怎么不走?”

开口时是惯有的低沉浑厚,身上也是惯有的清冽雪松。

阿磐赶忙起身,怎知道这半晌压麻了腿脚,一起身便一个踉跄,要往一旁栽倒。

但她并不曾栽倒。

那只不久前还钳着她下颌的手陡然作力,将她一把搀住,拉了回来。

啊,谢玄竟然还肯拉她一把。

阿磐抬眉仔细望去,却不曾从那人眼底看出什么情绪来。

眸中一黯,她一张脸已是冻得白里透红,打了一个寒战,微微缩着肩头,低垂着头,细声软语地回话,“奴没有地方可去。”

声中的轻颤,半点儿也遮掩不住。

这样的世道,她又能往哪里去呢?

却又听那人问了一句,“不走,就不怕孤将你送去慰军?”

阿磐抬眸望他,那双好看的凤眸漆黑如点墨,内里不见半分戏弄。

她心里想什么,也就说了什么,“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那人闻言轻笑,“才见孤几日,就知孤是怎样的人?”

阿磐轻颤着绛唇,字斟句酌,“奴......奴好像......”

“奴从前见过大人”——这样的话就在口边了。


阿磐还没有被送进中军大帐,便听见有人大声招呼,“那姓孟的,押上来!”

立时有人高声应是,紧接着人群中一阵骚动。

有人操着一口赵音,破口大骂起来,“妈的!老子是赵军主将,敢对老子不敬!老子要见谢玄!”

魏人便冷笑,“急什么,爷爷我这便押你去给王父磕头!”

其余等着犒军的魏人甲士饮酒叫好,吹着口哨大声怪笑起来,“给王父磕头!磕头!磕头!”

姓孟的将军狠狠呸了一声,“妈的!放开老子!放开老子!叫谢玄过来先给老子磕三个响头!”

当即便有掌掴的声音重重乍起,“王父的名讳,也是你敢叫的!”

被一同押着的军师一整张脸都骇成了张苦瓜,火光下冷汗哐哐横流,忙低声力劝,“孟将军呀!孟将军呀!到了魏营,可不敢再胡言了呀!可不敢了呀......”

姓孟的暴跳如雷,“那咋了?老子偏叫!老子偏叫!咋了?”

“咋了?”魏人苍啷一声拔出刀来,噗嗤一下似捅进了皮肉之中,霍霍然便听姓孟的一声惨叫,“啊呀——”

惨叫一停,又似炸了毛的野兽,开始撕心裂肺地咒骂起来,“妈的!敢捅老子!啊!叫姓谢的......叫姓谢的出来说话!”

军师愈发骇得腔不成腔,调不成调,“唉呀!孟将军啊孟将军,我的活祖宗啊......可别再口出狂言了啊!唉呀......”

魏人酒也不喝了,羊也不烤了,全都黑压压地起了身,举着刀枪斧钺齐声吼道,“杀赵人!杀赵人!”

其声震天动地,骇得周遭鸦飞雀乱。

就在这震天动地的呼喊声里,有人高声喝道,“王父来了!”

周遭霍然肃静下来,魏人将士端正了身子退到一旁,无不毕恭毕敬地抱拳折腰,“王父。”

赵人也不敢再大放厥词,一时间整个大营都阍然无声。

这一夜长空万里,月色无垠,有满天的星子闪烁。魏营之内火光通天,人声鼎沸,阿磐便从那幢幢人影中看见了魏国王父,谢玄。

那甲士避开之处,火把映得天地通明,那金尊玉贵的人,居高临下地负手立着,八尺余的身子似芝兰玉树,玄色的貂皮大氅愈发衬得他龙章凤姿,萧萧肃肃。

往人群中一立,好一个圭璋特达鳌里夺尊的人物。

先前赵媪口中力压十三诸侯的王父,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只可惜隔得远,还看不清楚模样。

有将军问,“这姓孟的叫骂主君,主君可还要公审?”

那姓孟的闻声又开始叫骂了起来,“谢玄!爷爷是堂堂赵国大将军!敢杀爷爷,你就不怕魏王狡兔死走狗烹!掀了你在大梁的老巢!”

那一旁的军师若不是正被五花大绑,定要扑上来捂住他的嘴了,这时候急得冷汗横流,惊慌慌地苦求道,“王父息怒,王父息怒啊!孟将军他口无遮拦,只会放屁!王父就当他是个屁!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啊!”

姓孟的又朝着军师叱骂起来,“无耻老儿!见风使舵!这就急着要投诚乞降了?”

这聒噪的赵音中,但听得魏王父笑了一声。

这笑声可真好听啊,如月下松声,似清泉石上。

然而仔细听去,却又极尽压迫,迫得那一旁的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月华如水,在魏王父大氅上披了一层银辉,可惜他背着身子,阿磐怎么都看不见他的脸。

但能想到,此时那必是一张阴鸷冷凝着的脸。

她看见魏王父抬脚踩在了姓孟的肩头,踩得那姓孟的咬牙切齿,却被那十足的力道压着,反抗不得,不得不低低地伏了下去,“谢......玄.......!”

只看得见魏王父居高临下地睨着,袍摆与玉佩在修长的腿畔摆荡,宽大的袍袖亦在风中鼓荡出恣意的模样。

只听得见魏王父嗓音低沉冷寂,朝一旁命道,“火来。”

立时有人上前奉上火把,那火把便在魏王父手中持着,远远地仍能瞧见那是一双十分修长好看的手,在火光下白得发光。

火把在夜风里猎猎飘荡,鸣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魏王父就那么持着火把,信手在姓孟的脸上烤着,烧着,从额头烤到脖颈,从耳畔烤到鼻头,好似是随手炙烤牛羊,为这一夜的犒军引火助兴。

姓孟的受灼吃疼,虽被押解在地,仍似头着了火的困兽一般,左右嗷叫,拼命地避开火焰,也企图掀开那只踩在肩头的脚,“啊!啊!谢玄!我也送你一件大礼!”

那人气定神闲,“什么礼?”

“你要的魏女里面,有人下毒杀马!”

姓孟的赤目圆睁,纵声狞笑,“有细作!哈哈!”

阿磐头皮一麻,只这一句话就叫她惊心破胆。

“细作?”那人也笑,“是谁?”

姓孟的挣着,扭着,想要挣开魏人的束缚,开始谈起了条件,“放我一命!放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那人笑了一声,手中的火把仍旧在姓孟的脸盘脖颈间烧着烤着,“不劳费心,孤会查。”

姓孟的未能得逞,又受不得这钻心辣肠的疼,忍不住大声吼叫起来,“谢玄!你敢羞辱老子!有种你一刀砍了老子!啊!”

一旁的将军暴踢一脚,拔剑骤喝,“还敢犯王父名讳!”

谢玄笑道,“急什么。”

就这么三个字,听起来却似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之前就在哪里听过了这样的声腔。

那人神闲气定,将火把掷于姓孟的身上,慢条斯理命了一句,“取其首级,喂狗。”

低沉宽厚,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运策决机,云淡风轻间,就能生杀予夺,搅弄风云。

一旁的将军高声应是,这便拔出腰间大刀,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下闪出凛冽的寒光。

姓孟的这才害了怕,两条腿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乍然一股水渍浸透了裤管,“王......王父饶......”

然而为时已晚,那大刀猛地一挥,手起刀落,姓孟的便已人首分离,殷红的血花高高溅起,喷溅在中军大帐之外。

那军师受了惊,顿然晕厥过去,人事不知。

有人顺着发髻提起了姓孟的头颅,在空中抡了一圈,大声叫道,“喂狗!”

那血呀,仍旧发了水似的汩汩往外涌着,顺着那人的胳臂抡甩,甩得四下都是,甩到阿磐脸上时,仍旧还是滚烫的。

营中呼声四起,随着那将军一同呼道,“喂狗!喂狗!喂狗!”

阿磐栗栗危惧,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真切地知道,这乱世之中,人命真如猪狗草芥,一文不值。

处理完赵人,很快就轮到了她。

有人将她递给了旁人,很快那接手的人掂了掂,又丢给了另外的人,营里的人怪叫着起哄,她在火光中被人抬着,不知被谁丢到了谢玄面前。

“大将军还为主君寻了美人儿!请主君笑纳!”

春寒料峭,阿磐蓦地打了个寒战。

一双手紧紧地攥着大纛,裹住了大半张身子。

众目睽睽之下,仍有一双肩头尚露在大纛之外,那一双素净的小足在月下愈发泛着白光。

一双眸子大大地睁着,藉着周遭的火光细细端量那傲然玉立的王父。

这是阿磐第一次看见谢玄。

月色无垠,为他披洒了一身的清辉。

那一身的权臣骨,偏生了一副观音像。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想来也是,处在似他这般高位的人,一着不慎便是地崩山摧,万劫不复,什么马脚看不出来。

阿磐没有避开那人的审视,一双桃花眸子睁着,大胆地回他,“奴家在南宫,大抵是因了南宫与中山交界,想来是这样......因此口音有许多相似......”

她也是这时候才想到千机门将她安排在了南宫卫家,大抵便是因了这一缘由。

那人又问,“既是魏人,怎又进了赵人大营,裹着赵国的大纛。”

一旁的炉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子零零散散地跳到阿磐脚边,“奴是大良造选来,送给王父的舞姬,但半道被赵人俘了......”

那人又笑,“王父?”

那人笑得好听。

原该笑得她心中不安,也不知怎的,阿磐却没有觉出什么危险来。

真是奇怪,分明位高权重,又极尽压迫,就在入夜时他不也还才把姓孟的赵将踩在脚下,取了赵将的首级喂狗吗?

可他看起来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他身上是春三月的凉气,温热的酒气,还有......还有十分清冽的气息。

那清冽的气息十分好闻,只觉得熟悉,一时却又分辨不出。

再细瞧去,那温黄烛光下的长睫就像松柏的针叶,那好看的眉眼便就随着这长睫一同延展,渐次荡了出去。

顺着他的目光,也荡进了阿磐心里。

她轻轻回话,“是。”

那人踱了过来,那修长冰凉的掌心托住她的下巴,滑到了她的脖颈,就那么扣在了她的咽喉之上,只需作力一捏,就能轻易将她纤细的脖颈一折两断。

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事,那人却没有用力,反倒开始问起了话来,“你知道我是谁?”

阿磐长睫轻颤,“奴不知道。”

“听说大良造选了十六人,其余人呢?”

“魏赵一打起来,她们就趁乱走了。”

“你怎么不走?走了,也就脱了奴籍了。”

“奴......奴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人微微颔首,温热的指节在她颈间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问,“给赵人的马下药的,可是你?”

问得阿磐心头一跳,险些白了脸。

那人宽大的掌心就在她颈间严严实实地覆着,扼着,只需她生了怯,抑或大口喘气,抑或吞咽口水,必立时被那人察觉。

好在这个问题她在姓孟的提及时就已经想过了,因而装傻充愣,不必慌张,“奴生得蠢笨,不识得药,也不知道怎么下......”

真庆幸那人不曾去探她的心口,不然,不然定要立刻露出马脚来。

那人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她,竟不再问下去。

外头仍在饮酒分羊,整个大营都语笑喧阗,人欢马叫,能听见他们唱起了嘹亮的战歌,唱完战歌又唱起了故乡的歌谣。

那人大抵也被那战歌感染,因而问她,“会饮酒么?”

阿磐轻颤着声,“奴还不会,但奴可以学。”

他依旧扣着她的脖颈,含磁的声音似在蛊惑着她,“今日欢喜,你也饮一口吧。饮一口,便不冷了。”

阿磐乖乖应是,依着那人的话饮了一口他的酒。

魏国的酒可真烈呐,一口入喉,叫这一整个喉腔都火辣辣的,端端辣进了腹中,呛出了泪来。

阿磐呛咳着,咳红了脸,把整个身子都呛出了一层红晕。

那人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待她咳声一歇,便抓住她那聊以裹身的大纛,轻巧地就将她横上了长案。

她用那张大纛遮掩着胸口,也将将遮掩着最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处。

她不知道这半遮半掩才最催情发欲,似欲说还休,似欲拒还迎。

又羞又怯,却又偏要大着胆子去盯着眼前的人。

他要干什么,便干什么。

没有人会拦,也无人会挣。

阿磐也不会。

那人不必作力,轻易就将大纛扯落。

阿磐身上骇然一凉,周身皆暴露于那人眼下。

是,那就由着他将大纛扯了,弃了,弃到一旁,远远地丢到那帐中的宴席上去。

她有一具尽态极妍的身子,她也知道怎样才会拨雨撩云。

然而在千机门学的媚术,在那清贵高华的人面前,是一招一式都使不出来。

罢了,使不出来,那便全凭本能。

还来不及多想,那人已将她翻过身去,叫她横趴案上。

那张厚重的青铜案上遍布云雷纹,那云雷纹便将她胸口、腰身、双腿、膝头深深嵌了进去,嵌出了一身的纹理。

好似什么时候,也有人将她横在案上,在几乎一样的案上压出了几乎一样的形状。

整个人都趴在案上,每一处都纤悉毕露,落入那人眼中。

藕断似的双臂抓住案角,葱白样的腿紧紧阖着拢着,心头鹿撞,等着那人。

她在营妓中见得多了,也在女闾中见得多了,知道进了这间大帐会发生些什么,正因了知道,因而不慌不迫,且慢慢等着。

那人修长的指尖于她的脊背之上轻勾描绘,从后颈一路渐次往下勾去。

阿磐如临深履薄,压着声息,声未落下,冰凉的狼毫笔尖已落上了她的背脊当中。

继而笔锋下压,作力挥洒。

饮了酒的人分外敏感,她闭着眸子一寸寸地感受那人的笔。

那人的笔尖碰到哪里,哪里便起上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苍劲有力,含筋抱骨,却不是在走笔成章。

哦,他在作画。

他在画魏国的舆图。

哪里是疆界,哪里是长河,哪里是边关,哪里是城邑,都在她皙白的背脊上一一落笔。

魏国赫赫威名,令四海震悚,闻风丧胆,不过都是因了王父谢玄,他造就的魏武卒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如今命运的轮盘悄然轮转,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就在阿磐身后了。

那便由他,由他肆意勾勒描画。

那人与她闲话,“你可知打到哪儿了?”

阿磐道,“奴从南宫来,兜兜转转,已经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地方了。但大人谋谟帷幄,用兵如神,奴猜想,就要打到邯郸了。”

邯郸是何地?

是谢玄正北伐攻打的赵国王城。

他岂会不爱听?

那人轻笑一声,“你很会说话。”

阿磐温静回他,“奴不会撒谎。”

原有的魏境画完,又新添了中山沦丧的故土和赵地新攻下的城池。

狼毫顿住的时候,就顿在她滚热的肌肤,奚弄得她麻麻痒痒的。

此刻的王父在想什么呢?

他大抵在想,什么时候再起征伐,什么时候能再吞并下一个国度。

“啪”得一声,那人重重地一巴掌拍下来,继而微凉的狼毫尖勾勒进了股间,“将来,魏国的疆土必画至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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