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卢宴珠霍敬亭的现代都市小说《竹马变心?不慌,转头嫁他兄弟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章阿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高口碑小说《竹马变心?不慌,转头嫁他兄弟》是作者“章阿沐”的精选作品之一,主人公卢宴珠霍敬亭身边发生的故事迎来尾声,想要一睹为快的广大网友快快上车:十六岁的卢宴珠有着明艳的容貌,出众的家世,自幼深受父母兄长疼爱,更有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侯府公子顺理成章得成为了她的未婚夫。那时候的卢宴珠是皇宫里的公主都艳羡的姑娘。一觉醒来,卢宴珠看着镜中容貌憔悴的女人,差点没认出来镜中的人是谁。形销骨立,病体难支;与家族决裂,与兄长疏远离心;对她一往情深的侯府公子尚了公主,成了地位超然的驸马爷,从此裴郎是路人。而她也负气另嫁他人,成了未婚夫好兄弟的夫人,渐渐地,卢宴珠发现她这个夫君貌似是个大奸臣……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谁能告诉她,到底该如何...
《竹马变心?不慌,转头嫁他兄弟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府里的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都只是摆手摇头。
这些大夫心里都清楚霍夫人的身体如风前残烛,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活,更不要说稍微懂行一点都能看出这位夫人根本没有任何求生意志——她根本就不愿意活了。
这些大夫也想不明白,霍夫人出身卢府,赫赫有名的官宦世家,父兄都在朝中为官,嫁得夫君刚从吏部调任到兵部当侍郎,要知道兵书尚书的位置一直空挂着,霍敬亭可以说实际上掌握着兵部,不管哪朝哪代看,都是位高权重。而且这位霍大人也不过而立之年,就是他们这些大夫都能知道,霍大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当初还是霍夫人慧眼如炬,执意要下嫁给霍大人,选了如此出色得夫婿,又生下霍府唯一的子嗣,这样好的福气,怎么看都不应该会是要一心求死。
不过高门大院有些不为人知的辛秘阴私,也在正常不过了。
想着方才希安堂老夫人的冷淡,大夫摇了摇头,也不敢多留,只说了无能为力就告辞了。
来来去去好几个大夫都这样说,梨果彻底崩溃,她涕泗横流地跪在床前:“小姐,你别丢下奴婢,你还没看到小少爷长大娶妻生子,你舍得就这样留他一个人吗?”
床榻上的人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汤药完全喂不进去。
眼见着卢宴珠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梨果擦了擦眼泪,像是下定决心,闷头就要往外冲,差点把另一个大丫鬟椿芽撞倒。
“梨果,你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刘老太医,你要把人撞出个好歹,谁给夫人看诊呢。”椿芽挡在了刘老太医前,揉了揉肩膀,面色沉稳说道。
“这位是太医?”梨果眼睛一亮,“椿芽,你从哪里请来的?”说着忙退开身,让太医进去。
椿芽年纪比梨果小,但做事却更有章法:“我去前院找了张管事,他亲自套马去叶儿胡同把刘老太医请过来。”
听到是张管事的请来的人,梨果的眼神暗了暗,她不相信霍府的人,霍老夫人巴不得她家小姐一命呜呼,好给她的侄女腾位置,至于姑爷,之前或许他还会念着小姐对他的恩情,上回那次争吵后,保不准姑爷也想换一个身体康健的夫人。
事关小姐性命,梨果不敢赌。
“椿芽,院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打理了,我要出府一趟。”梨果当机立断。
椿芽不解:“这么紧急的情况了,梨果你出府干什么?”
“椿芽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能救小姐命的人。”也是现在梨果唯一能相信的人。
椿芽脑子灵活,看着梨果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吓得一个激灵:“你不会是想去找裴家二公子吧?”梨果的神情给出了答案,椿芽再也控制不住声量,“梨果,你疯了!二爷知道会杀了你的!而且你清醒一点,他早已经尚了公主,是皇家的二驸马了!你这样会害了夫人,也害整个霍家和卢家!”
“你不懂。再说小姐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说完这句话,梨果没有一点的犹豫的冲进风雪中。
椿芽气得跺脚,梨果不是霍府的家生子根本不知道二爷的性子!但是现在夫人的身体更重要,她没时间去阻拦梨果,只能接过担子,先让刘老太医给夫人看病。
进到屋内看清卢宴珠的状况后,椿芽的脸有些白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梨果会那么冲动了。自从上次夫人和二爷吵架,二爷处置几个下人后,夫人就把他们这些霍府的奴婢支开,只留了她从卢家带过来的下人伺候。
没想到二爷离府短短的半个月,夫人竟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椿芽的膝盖有些发软,完了,全完了。二爷性格酷烈,一旦夫人出事,二爷一定不会放过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可惜上苍没有听见椿芽的恳求声,曾经的御医圣手在给卢宴珠施针用药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提前准备后事吧,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椿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刘太医,求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她还不到三十呀。”
一直候在屋外的张全也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早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霍敬亭,依照这样的情形,就是马儿跑得再快恐怕二爷也赶不到回来见夫人最后一面。
他从小就跟在霍敬亭身边伺候,其他事情他都自诩能猜出霍敬亭三分心思,唯独在夫人的事情上,他完全猜不透霍敬亭的想法。
是爱,还是恨?是恩惠,还是利用?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算计?
张全想不明白,他只能揣测,毕竟夫人与二爷结謧十二载,还是二爷唯一子嗣的生母,不论现在二爷对夫人是什么感情,总归是不能接受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隆冬已过,冰雪开始缓缓消融,院子里长得好的树枝上已经长出了新绿。
明明是春回大地欣欣向荣的场景,霍府主母的院落却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
倒不是霍府落败,京城中谁不知现在霍大人圣眷正浓,是当今圣上最倚重的大臣之一。
而是霍府的夫人又病倒了,缠绵病榻一个多月了。
之所以是个又字,是因为霍府这位夫人身体不太好,京城中无人不知霍大人娶了个病美人,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回,府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霍府后院内。
梨果担忧地掀开帘子走进卧房,她故作活泼的说道:“小姐,花园里迎春花开了好几朵,黄灿灿的,可漂亮了,您要不要去园子里看看花,您这样一直躺着对身子不好。”
卢宴珠咳了几声,梨果是唯一一个在她出嫁后,会叫她小姐而不是夫人的人了。也因为梨果对她最忠心,所以一直不得霍敬亭的喜欢。
她的身子这次应该是好不了了,卢宴珠不想拂了梨果的好意,她用倦怠的声音说道:“扶我起来吧,我也好久没看过天了。”再不看应该是看不到了。
梨果喜得两眼含泪,她搀扶着卢宴珠从床上坐了起来,唤了小丫鬟进来给卢宴珠梳洗。
起身后卢宴珠的精气神看起来像是好了一些,还吩咐梨果给她上些妆。
梨果这些时日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些,上个月小姐和姑爷吵得实在是太吓人了,所有侍奉的下人都被赶得远远,但她还是听到了从内院传出来的激烈争吵声,因为这件事情丫鬟都被发卖了几个。
从那之后小姐就一病不起,梨果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一面给卢宴珠上妆,一面夸道:“小姐,你上了妆气色都好了许多,看起来真好看。”
卢宴珠扫了一眼镜中憔悴苍白的妇人,摇了摇头,语气沧桑:“梨果,我已经老了。”
梨果不服气:“小姐你还不到三十,哪里老了?明明和做姑娘时一样漂亮。”
哪里老了?
是心苍老了。
至于梨果说得做姑娘的时候,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卢宴珠把杂乱的思绪赶走,她的时间不多了,不想用在追悔过去做过的蠢事上。
看着镜中用了香粉遮盖没那么可怖的模样后,卢宴珠让人带了些吃食,在梨果的搀扶下来了霍府花园。
卢宴珠没去看迎春花,只望了一眼天,就在花园的凉亭里坐下。
天很冷,寒气未消,就算穿着斗篷,握着手炉也抵挡不了凉意。
卢宴珠就虚虚望着花园小径的方向,不论梨果怎么劝她都不走。
吩咐带来的吃食,就用暖炉一直煨着,卢宴珠一块也没动。最开始梨果以为卢宴珠是没有胃口。
直到一个时辰后,卢宴珠忽然开口:“风变大了,雪化后地面湿滑,梨果你派一个人去小书房接一接大少爷,记得带一件斗篷去。”
梨果才明白小姐坐在这里原来是想等小少爷,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还只能强颜欢笑的说道:“小姐,因为姑爷不在府上,老夫人就做主免了小少爷每日去小书房的辛苦,把小少爷接到她的院子,让先生到内院来授课了。”所以小少爷根本不会路过花园,不论小姐怎么等,都等不到的。
“被接去了老夫人的院里吗?”卢宴珠喃喃,“对啊,霍敬亭不在,我差点忘了。”她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在意,但强撑的背脊却像是承受不了重压一样,弯折了下来。
她现在厌恶透了霍敬亭,根本不在意霍敬亭在不在府上,竟然忘了,没有霍敬亭,她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
是她对不起这个孩子,以至于她亲生的孩子根本不想见她。
众叛亲离,她卢宴珠这辈子可真像是一个笑话!
“梨果,我有些倦了,我们回吧。”卢宴珠萧索开口,刚走出凉亭,她就一阵剧烈的咳嗽,站都有些站不稳,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吩咐了一句,“你让人给大少爷身边的人带一句话,我身体不舒服,不想有人打扰,让大少爷今天不必来请安了。”
这是霍敬亭安排的规矩,他很重视孝道,所以让霍昀希每三日必须去一趟卢宴珠的院子给她请安。
小少爷对小姐有心结,现在姑爷不在,老夫人又一向疼爱孙儿,其实不用卢宴珠吩咐,小少爷今天多半是不会来的。
梨果明白小姐这样吩咐不过是为了母子间好看些,免得小少爷被姑爷责罚。
去传话的人走了没半个时辰,老夫人院中的嬷嬷先过来传话了,说老夫人体恤小少爷功课辛苦,就做主免了小少爷来夫人这儿请安,要是夫人想见小少爷,可以一同去老夫人的希安堂用膳。
梨果她们几个丫鬟一脸隐忍,只觉得老夫人太过分了,明明小姐已经为小少爷给出台阶,偏偏老夫人还不善罢甘休,非要来往小姐的心中扎针。
“你去回禀老夫人,我已经用过膳了,而且身上还带着病气,就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就在梨果以为卢宴珠会答应的时候,卢宴珠虚弱的开口。
等嬷嬷走后,梨果不解的问:“小姐,你不是想见小少爷吗?为什么要拒绝呀?”
卢宴珠感觉到身体在发热,白日里出去那一趟,还是让她受寒了,她顿了顿说道:“我和他应该是注定没有母子缘分,不见更好。梨果,我的嘱咐你几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事情?小姐只要是你的吩咐,奴婢就是粉身碎骨都会办到。”梨果只差没指天立誓。
卢宴珠虚虚的靠在软榻上,她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粉身碎骨,你安稳幸福的长成一个老嬷嬷,我才安心。”
梨果吸了吸鼻子:“那敢情好,等奴婢成了老嬷嬷,依然在小姐身边伺候,做小姐身边的掌事嬷嬷。”
卢宴珠只是包容的笑笑,然后开口:“你差人给我嫂子那边带句话,她的提议我卢宴珠答应了,我唯一的要求是这个人选,必须是昀希喜欢。”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那就让那个孩子自己挑选一个他喜欢的母亲吧。
这是她能为这个孩子做得最后一件事情了。
梨果有些听不明白,她傻乎乎的问:“小姐,你答应了少夫人什么?而且和小少爷又有什么关系?要是少夫人不守承诺怎么办?”
卢宴珠微微挑眉,苍白如纸的面容上,终于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明艳光彩来:“之后你就明白了。她要是反悔了,到时候梨果你就去告诉哥哥,李芷嫣来见过我的事情。”
见她的眼神狡黠,梨果仿佛又回到小姐在外闯了祸,绕着弯让少爷帮忙善后的时光,那时候可真好啊。
“小姐,少爷从小就最疼你了,只要你向少爷服个软撒个娇,少爷一定会谅解你的。”梨果宽慰说道。
那些光彩转瞬即逝,卢宴珠委顿下来,微微摆手:“回不去了,从我执意嫁给霍敬亭那天起,就回不去了。”而且他们之间不是简单的原谅与被原谅就能理清的。
“梨果,我有些乏了,想早些入睡,今晚你就不用守夜了。”卢宴珠换好寝衣,躺在拨步床上,望着梨果吹灭烛火的身影,她的语调轻而浅,“梨果,我今天去花园不是为了等大少爷,别让下面的人多嘴乱说。”
只有卢宴珠自己知道,她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呼出的气又潮又热,能吸进胸腔里的气息却越来越稀薄。身体被病痛缓慢的折磨,她却是双手交叠在胸前,安然得平躺着。
无牵无挂,无喜无悲。
卢宴珠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对她而言,死亡不是痛苦,而是她这十多年来情与债的解脱。
曾经独属于裴子顾的那一面。
霍敬亭心里闪过一丝阴霾,笑得却更真切了些。
卢宴珠不通人事,却敏锐得从霍敬亭觉察出自己好像闹了笑话,她被霍敬亭的笑声惹恼:“有什么好笑的?反正有我在这里一天,我就只会有小昀希一个孩子!”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认真到透着股执拗。
霍敬亭被她的情绪感染,敛了笑意,轻声问:“霍昀希他并不亲近你,为什么你不想要其他孩子?”
“就是因为他不亲近我,我才不能再要其他孩子了。要是有了其他孩子,我对他不好,不是重蹈覆辙了吗?要是我对他好,那对小昀希又太不公平。小昀希没有得到的关爱,其他的孩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那他该多难过呀。”卢宴珠神色坚定,“所以,不管之后小昀希是否愿意接纳我,我都不会要其他孩子了。”
“好,我们就只要霍昀希这一个孩子。”霍敬亭承诺道,然后叹息一般说道,“霍昀希可真幸运,你对他那么好,他不会不接纳你的。”
卢宴珠腹诽,她说得是自己,又没限制霍敬亭,不过想到霍敬亭无异生之子的诺言,识趣得没多说什么。
“夜深了,你把鞋袜脱了快睡吧。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霍敬亭的话里忽然带上笑意,“再说鞋袜根本防不住小娃娃,今晚我不会再扰你了。”
卢宴珠因霍敬亭话里的揶揄,气鼓了脸颊,她不服气的回了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脱掉鞋袜,孩子气得把锦被全裹在身上,闭眼歇息。
霍敬亭摇头笑笑,重新抱了一床被子,并没有再去逗弄卢宴珠。
第二天卢宴珠醒来时,霍敬亭早都不在了。
椿芽伺候卢宴珠梳洗的时候,嘴角的笑都压不下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总算和二爷重归于好了!”
想起昨晚霍敬亭给她端茶倒水,是比之前冰冷的态度好了不少,那她和霍敬亭现在的关系算是“好”了吗?
不过卢宴珠有些疑惑问:“椿芽,你怎么会知道的?”
椿芽捂嘴偷笑:“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昨晚奴婢起夜时在屋外听到了些动静。”
卢宴珠已经意识到昨晚在霍敬亭面前闹了笑话,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不想在椿芽露短,于是故作自然道:“你都听见了吗?我现在的身体比之前柔弱了太多,可霍二爷还是不太行,没坚持几招,就认输休战了。”
椿芽暧昧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这不应该呀?”二爷看起来也不是体虚的男子呀!
但仔细想想这些年二爷一直不近女色,而且这么些年就只要大少爷一个子嗣,难道—
不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椿芽慌张摇头,她是嫌脖子太硬,怎么敢妄议揣测二爷呢!
椿芽赶紧阻止卢宴珠说话:“夫人,以后这些闺房私密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特别是不能在二爷面前说,没有男人能忍受这点,二爷知道了肯定会发怒。”
“男人怎么这也不能忍受,那也不能忍受,还这么容易发怒呀。”卢宴珠吐槽道,不过见她完全把椿芽唬住,她也没计较,答应了椿芽的嘱托。
至于周茗烟那边,正如卢宴珠预料那样,霍昀希借着要帮周茗烟摆脱徐家纠缠的名义,很容易就把周茗烟约出来见面。
借由这个机会,穿到十二年后的卢宴珠终于有机会到霍府外面去看看。
霍敬亭从半人高的公文中,抽出一份折子:“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属下听到了,但没听明白。”石墨都要被霍敬亭话中的真真假假绕晕了。
霍敬亭离京剿匪快两个月,兵部的公文积压了一堆,休息的间隙用完,他已没了耐心和谈性:“既然听到了,还不按我说得去做?”
石墨摸了摸脑袋:“二爷,不是属下想偷懒。张全在您议事的时候,过来禀告了一件事。”知道霍敬亭耐心有限,石墨也没卖关子,“夫人去祠堂把大少爷放了,说不让他跪了,由她做主免了大少爷的罚。如果二爷你有意见,直接去找她。”
石墨不知道,这对大少爷来说,还算不算希望成真。
府中就连二爷的生母,老夫人都不会自作主张违背二爷的命令,石墨就更猜不透二爷知道夫人做得事,是会为大少爷终于得到生母的关心而高兴,还是为自己在府中的威信被夫人冒犯而生气。
霍敬亭提笔在折子上悬停了半晌,狼毫笔尖的墨都要干了,他都还没有落下笔。
石墨没等到的霍敬亭的回应,他抬头就发现习惯一心多用,恨不得把一刻钟当做半个时辰来用的二爷,好像在呆愣出神。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而是落在虚空。
“二爷,属下还需要去找大少爷吗?”石墨小声发问。
霍敬亭回神, 他放下手腕,让手中的笔在砚台重新吸满墨汁,平静回答:“不用,就依夫人说得办。”
果然在大少爷的事情上,二爷只允许夫人插手。
“对了,我让张全把清辉院的人都换了,这件事进展如何?”霍敬亭又问了句后院的事情。
石墨一直在前院当值,除非是主子吩咐,他不会出入后院,所以他完全不清楚后院的情况。
不过主子问起,他只能回答:“我听张管事说他正在清理清辉院的人,上回忙着准备二爷你出京剿匪的事情,也就没查得那么细,只发卖了几个居心不良的下人。”
“你告诉张全先别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人全部换了。”霍敬亭提笔在折子上落下铁画银钩的字迹,“不过这些人是有隐患。这样,你们先把这些人安排到京郊荒僻的庄子上,再寻个时间宣布要把她们发卖,让庄子上的其他人盯紧门户,谁有问题自然就一目了然。”
石墨思索了一会儿,也认为霍敬亭的法子耗时虽长,但却最稳妥。
“那属下马上就去通知张管事。”
霍敬亭认真看着折子,在每个报事的公文上走笔如龙的写上解决之道,又把重要的折子单独放一列,在空白的奏帖上简要誊抄一遍,附上处理建议,再按照奏折的书写要求,上报给皇帝,最后奏折呈到御前,由皇帝最终定夺。
要想做到非常人之事,再聪明的人,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石墨看着霍敬亭伏案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就他家二爷一面要建功立业,一面还要料理家事。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现在霍府的前院后院都是霍敬亭一人在管理。
只盼夫人这次失忆后,二爷和夫人的关系能缓和下来,迎来转机,二爷能不再那么辛苦。
——
希安堂。
一整块上好黄花木打成的罗汉榻上,一位发丝银白,穿着富贵的老太太正单手支着额头,歪在榻上。
周君兰松弛耷拉的眼角不时望向门口,坐在她身边的周茗烟一面给她捶腿,一面宽慰她道:“姑母你别着急,既然表嫂答应了会帮昀希,昀希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周君兰,霍敬亭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霍老夫人,她冷哼一声:“清辉院那边打希哥儿出生的时候,就因生得艰难些,一直不喜欢希哥儿。这几年我精心养着这孩子,他也和我亲近,清辉院那位更是把这孩子当仇人看待。天天鼓动着敬亭对希哥儿喊打喊杀。她会那么好心去给希哥儿求情?”
说着说着霍老夫人彻底坐不住了:“不行,卢宴珠准没安好心,我还得亲自去看看!老二要真执意让我的宝贝孙儿跪祠堂,我这把老骨头就在祠堂陪希哥儿熬着。就让他爹、霍家其他的列祖列宗看看,老二是怎么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磋磨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话说得卢宴珠好像是霍昀希的恶毒继母一般,周茗烟可不觉得卢宴珠会那么蠢,霍昀希可是霍敬亭唯一的子嗣,卢宴珠就是再不喜欢霍昀希,也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
不过周茗烟也不会反驳霍老夫人的话,她现在的希望就是老夫人对卢宴珠的不满。
“姑母你先消消气,你要真这样做了,旁人还以为是表哥不孝顺你,这不是把表哥架在火上烤吗?”周茗烟温柔扮演着解语花的角色,她可不能让霍老夫人和霍敬亭起冲突,“表哥这些年走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那么多双眼睛盼着表哥出错,想把他拉下来,姑母你可不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霍老夫人也是嘴上一说,这些年霍敬亭越发有威严,比他父亲在世时,给人的压迫感还强,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她被劝住后,拍了拍周茗烟的手:“茗烟,难为他们夫妻那样对待你,你还这样为敬亭考虑,这些年委屈你了。”
“姑母你别那么说,就算我和表哥做不成夫妻,他也还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俩身上都流着周家的血。无论如何,我总是盼着表哥好。”周茗烟苦涩一笑。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完全是说在了霍老夫人的心坎上:“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周家与霍家是结了两姓之好的姻亲,哪能轻易断绝来往。往后你经常到姑母屋里来,多陪我说说话。之前,你和敬亭的婚事也不怪你,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说不定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周茗烟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羞涩的笑了笑。
有心想引霍老夫人多给她几句保证,她现在可不是青春娇艳的小姑娘了,还守了这么多年的望门寡,其他高门是不会让她这样的身份进门,即便是做妾。
霍家已经是她唯一能攀上的高枝了。
老夫人真能帮她进霍府当然最好,要是不行,她就只能用那件事情搏一个前程了。
周茗烟轻颤了下,把那些想法赶出脑海,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冒那个风险。
屋外一阵喧哗,是霍昀希回来了。
刚才还歪在榻上的霍老夫人,哪还顾得上周茗烟,急急起身亲自去迎接霍昀希。
卢宴珠被声音牵走了注意力,她自然而然看向门口,一玄衣男子正缓步走入屋内。
男人的身量很高肩宽腿长,一身家常的长衫被他穿出不怒而威的气势来,察觉到卢宴珠炯炯的目光,男人抬头,深邃而锐利的眼神就与卢宴珠盈盈的目光相触。
没有敌意,没有憎恨,只有好奇与打量。
预想中的短兵相接落了空,男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眼神中得锐利散去,语气沉稳得说道:“听府上的人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语气不带温情与关心,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你是谁?”卢宴珠目光探寻似得落在男人的脸上,男人长了一副好皮囊,五官深邃英俊,因着岁月的沉淀,又给他平添独属于成熟男人的神秘深沉。
不过这些都不是卢宴珠挪不开视线的原因,她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椿芽见到霍敬亭又是惊喜又是害怕,惊喜的是虽然晚了一天,但二爷终归是来看夫人,可见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夫人。
害怕得则是二爷出府后,夫人差点一病不起,如果不是刘老太医妙手回春治好了夫人,她怕是更脱不了干系,椿芽只盼二爷的处罚能轻些。
想到至今都没有音讯的梨果,希望她现在平安待在驸马府,如果她回来,椿芽轻颤一下,把所有心思都掩藏在肚子里。
“二爷万福。”椿芽赶忙行礼,她有心想替卢宴珠解释,“夫人她——”
她只开了个头,发现霍敬亭目光都落在夫人身上,没分她半点眼神。椿芽的声音弱了下去,不敢自作主张的开口了。
卢宴珠坐在妆台前,手里捏着朵珠花,仰着苍白尖细的小脸望着男人:“你姓霍?”
霍敬亭的眼眸深了下,似在评估,然后他上前几步走到卢宴珠身前,取走她手里把玩地珠花,簪进了卢宴珠有些枯黄的发髻间。
他的眉头一蹙,又很快舒展,用行动告诉两人的关系后,他才淡漠的回答卢宴珠的问题:“霍敬亭。”见卢宴珠没有闪躲,他又添了句,“夫人,你没必要玩这些把戏,我不会改变主意。”
卢宴珠细长的眉毛皱了皱,男人进门那一刻,她就猜到男人的身份应该就是椿芽口中的霍大人。
只不过她明明昨日才和裴子顾定亲,未来夫婿从板上钉钉的裴家公子变成了霍府二爷,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而且霍敬亭冷淡的语气,让她有些不高兴,他看起来并不喜欢她这个夫人。
那他们为什么会成亲呢?
刚才不是卢宴珠不想躲开霍敬亭面无表情又充满亲昵的动作,而是当霍敬亭靠近后,在他强势气场下,她没办法动。她全身都在高度防备中,霍敬亭很危险,而且她清楚的知道就是全盛时候的自己,都打不过霍敬亭。
更不要说现在半分武功都使不出来的自己。
卢宴珠面目纠结,娘亲总爱说她不开窍,总不会她开窍后,喜欢的就是霍敬亭这样危险莫测的男子吧?
话说霍敬亭这个名字确实有些耳熟,卢宴珠忽略霍敬亭后半句听不懂的话,突然出手对霍敬亭的面门袭去。
她想起她为什么觉得霍敬亭眼熟了,他的身形很像那天的刺客!
卢宴珠出手突然,看似果决狠厉,实际上这招有形无力,很轻易就被霍敬亭抬手挡住。
霍敬亭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冷淡提醒:“夫人,你这样是伤不到我的。”
卢宴珠才不听霍敬亭故弄玄虚的话,她的目光专注扫过霍敬亭的手掌。
皮肤光洁如新,除了手指上的薄茧,没有任何伤痕。
难道是另一只手?
卢宴珠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抓住霍敬亭的另一只手细看。
霍敬亭侧身轻巧避开她的动作,单手负在身后,眉心微隆,似是不耐烦道:“卢宴珠,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已经做好要和卢宴珠针锋相对大吵一架的准备。
但卢宴珠的神情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会话说的眼睛,不解又失落望着他。
她本来就瘦弱,这一病,身体更瘦削了,下巴尖尖的,眼睛就显得格外大,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我不是你的夫人吗?难道现在的我连你的手都不能碰吗?”
霍敬亭深深看了卢宴珠一眼,把另一只手掌心摊开放在了卢宴珠面前,依然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齿痕。
那天的刺客真得不是霍敬亭吗?
“没发现你想找的东西,夫人很失望?”霍敬亭一双深黑的眼眸,仿佛别有深意。
“我什么都没找。”刚刚只是稍微运了下气,卢宴珠就觉得胸口闷痛,她坐回到绣凳上,完全没上霍敬亭套话的当。
卢宴珠不搭理霍敬亭后,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霍敬亭的神情反倒更泰然自若起来,他并不在意卢宴珠是否回应他,继续说道:“听下头的人说,夫人这回病得不轻,现下好些了吗?要是还有不适,只管差人拿霍府的拜帖去请太医来瞧。霍府寻医问药的银钱还是出得起。”
这话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从不吃亏的卢宴珠,趴在妆台上,并不看他,只轻哼一声:“好多了,放心,我还死不了。”
霍敬亭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毕竟这才是他熟悉的卢宴珠,他自顾自坐在了檀木圆凳上。
修长的手指接过刚上的茶盏,他用茶盖拨了拨黄绿的茶梗,也不喝,等茶叶吸满了沸水没有任何反悔余地得沉入瓷白的碗底后,他漠然的开口:“老夫人把茗烟表妹接到府上的事情,你应该知晓了吧?既然你没有意见,过几日就把人迎进府吧。”
仿佛是错觉,卢宴珠好像从霍敬亭的话里听出了疲惫与倦意。
“等等,茗烟表妹?”卢宴珠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你说得不会是周茗烟吧?我想起我在哪见过你了!你是裴子顾的好友,前些时日我在大慈寺见过你!”
精致的茶盏忽得出现几道细纹,滚烫的沸水从裂口渗出,蜿蜒流淌到霍敬亭手掌上,烫得霍敬亭手上发红,但他却像是完全没察觉一般。
椿芽颤抖着声音提醒:“二爷,你的手——”
霍敬亭回神,不太在意的一拂袖,刚刚还上好的一盏茶,洒落在地上,原本该沉底的茶叶,又狼狈又显眼的铺陈在织锦地毯上。
坠入梦乡前,想到第二天睁眼后,还要再喝两碗苦药的悲惨日子,卢宴珠虔诚的祈祷,就如同她来到十二年后时一样,希望她这一觉醒来又回到她正常的时空中去。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到了她回到十六岁的闺房,青纱床幔,绣满花鸟的承尘,她从床上坐起身,怔愣了好半晌,才一面掉眼泪,一面珍惜得抚摸着闺房内所有的陈设。
然后她赤着脚跑到梳妆台前,铜镜映照出她娇艳明媚得如同三月花的面容。
但那双眼,那双曾经灵动活泼的眼眸,此刻却是寂然无光,满目荒凉。
卢宴珠蓦地与镜中了无生趣的苍凉视线对上,她心头一紧,这不是她!
卢宴珠猛地从梦中惊醒,入眼得还是豪奢的千工拔步床,她还在霍府,她的身体仍然是十二年后霍敬亭的夫人。
她并没有回去。
窗外晨光微露,卢宴珠在宽敞的大床上滚了一圈,把心里那丁点的郁闷散去后,她又恢复了元气。
她起身,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箱笼的最下面找了一套练功服。
看衣料成色,已经有些年头了。
好在卢宴珠的身材一直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更瘦了,这套衣服依然能穿。
卢宴珠换好衣服,顺着昨天才认得路,一个人走到了清辉院的一处空庭院内。
其实不消黄老怪开口,卢宴珠都能从瘦削无力的四肢中,察觉到她现在身体的病弱情况。
她也想早日恢复武功,但她更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
卢宴珠先舒展身体,等身体活动开了,她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她现在的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虚弱,卢宴珠原本想打一套通臂拳,现在也识时务的换成了八段锦。
八个动作,卢宴珠从晨光熹微练到天光大亮,汗水湿透了练功服。
很累,但卢宴珠很高兴,浑身的筋脉都舒展开了。
她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庭院。
月洞门后面,有一片黑色的衣角轻轻动了下。
“夫人,你去哪里了?你都不知道奴婢没在里屋看到你时,都快吓哭了。”
是椿芽絮絮叨叨的声音。
枝叶摇动,霍敬亭脚步朝门外挪了一步,卢宴珠早已穿过了另一扇月洞门,看不见人影了。
才一天,椿芽也被她带得不稳重了。
“是我不好,椿芽芽,你别生气了。我是去练功了,我给你说,我已经完整掌握了八段锦的技法要点了!”
卢宴珠温声软语的哄着椿芽,这是霍敬亭从未见过的一面。
“什么?练功?夫人,这么冷得天气,你的身体还没好全,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独自练功,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万一感染风寒,又生病了怎么办?”
“是刘太医让我练得,说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只是很简单的八个动作,不会受伤的!”卢宴珠信誓旦旦说道。
霍敬亭单手负在身后,轻哼一声。
撒谎。
而且又拿刘太医说谎。
他让刘太医给她看病,是为了替她圆“失忆”的事情,不是给她当说谎得挡箭牌用的。
“真得吗?”椿芽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如果不是刘太医传授,我哪里会这种强身健体、养生治病的身法!”卢宴珠及时转移话题,“椿芽,我饿了,我还想吃昨天的百合粥、红豆糕、芙蓉片。”
椿芽果然被卢宴珠转移了注意力。
主仆俩渐渐走远,已经听不见一点笑语了。
卢宴珠有兄长,幼时也期待过母亲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推己及人,自诩是了解小昀希这样年纪孩童的心思,肯定是想要一个长相出众又能力高强的姐——不对,的母亲。
卢宴珠再一次为她失去的武功扼腕叹息。
霍昀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嘴抿得更紧了,他头也不回,清甜绵软的童音被他说出拗气来:“祖母,你不必劝我了,我不会和你回希安堂躲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当缩头乌龟?父母责,须顺承,夫人和父亲要罚我,做儿子只能顺从。”
霍昀希毕竟年纪还小,膝盖的疼痛与心里的委屈,让他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些许哭腔。
他小手握拳,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卢宴珠听霍昀希稚气未脱又充满倔强的话语,跪在地上的人仿佛与幼时的她重合。
霍昀希似她,又不是她,简直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儿子!
“你只知道《弟子规》中‘父母责,须顺承’,没听过圣人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吗?该躲的时候就要走,那不是缩头乌龟,那是能屈能伸,不陷父亲于不义的孝子。”卢宴珠放缓的语气,她的声音也不如少年时清甜,带着久病后的沙哑。
却如同春水般温柔。
一直不肯转过身子的霍昀希,蓦地转过头,过于突然迅速的动作,甚至让人担心他会扭伤细弱的脖子。
也是这个动作让卢宴珠终于看清楚了霍昀希的小脸。
难怪椿芽会说没有人不喜欢霍昀希了。
他是一个格外漂亮的孩子,而且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父母是谁的孩子。
眉眼和嘴巴像她,侬丽精致,鼻子和脸型像霍敬亭,隽秀有形。
也只有卢宴珠和霍敬亭两个人才能生出这样长相的孩子来,但凡卢宴珠换一个男人现在再生都不会生出这样一个得天独厚样貌的孩子来。
卢宴珠一见他就喜欢,这样玉雪可爱的孩子竟然是她生的,她油然而生了些许自豪之情。
只是那张白玉可人的小脸上,黑长的眼睫上挂着泪珠,神情满是惊愕。
没等卢宴珠细看,那个小脑瓜又转了回去,霍昀希微垂着头,用力眨了眨眼睛,等泪水掉落在蒲团上后,他跪地的小腿悄悄前挪了点,把懦弱的证据掩饰在身下。
“夫人,请恕昀希有罚在身,不能起身给您请安。”霍昀希转过身时,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紧绷着小脸,一板一眼的说道,说完他就把小手叠放在身前,一丝不苟的给卢宴珠行了一个跪拜礼。
卢宴珠的笑意隐去,显而易见,小昀希与她并不亲近,一字一句都透着客气。
霍敬亭对她也冷淡疏离,如今小昀希对她也是如此。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彰显父子俩的相似之处!
卢宴珠面对霍敬亭的态度,还能泰然自若,霍昀希也是如此,她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应对了。
还是杨嬷嬷的出声打破了这个僵局:“大少爷,夫人都这样说了,你就赶紧起来吧。”
卢宴珠看着祠堂湿冷的环境,连忙伸手去扶霍昀希:“对对,你先起来,这里这么冷会跪坏身体的。”
霍昀希侧身躲开了卢宴珠的手:“夫人,是昀希没听父亲的命令去给夫人您请安,昀希有错,父亲的惩罚昀希心服口服。”
杨嬷嬷在一旁看着心急,好不容易夫人出面,大少爷怎么在这时候犯倔。
卢宴珠若无其事摸了摸袖口的滚毛,神情自然的收回落空的手。
看霍昀希的反应,他对她的态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她也不能心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当然是真的,如果不是刘太医传授,我哪里会这种强身健体、养生治病的身法!”卢宴珠及时转移话题,“椿芽,我饿了,我还想吃昨天的百合粥、红豆糕、芙蓉片。”
椿芽果然被卢宴珠转移了注意力。
主仆俩渐渐走远,已经听不见一点笑语了。
霍敬亭又站了一会儿,直到石墨来寻他准备去上朝,他才转身回了前院。
“石墨,你说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人在十多年间判若两人?” 霍敬亭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粗神经如石墨都不敢回答。
什么事情?
这本是十二年前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不过在永宁侯府与皇家的联手压制下,无人敢提,又因时间无情,让真正知晓此事的人也变得寥寥无几。
但二爷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清楚始末的人。
卢家嫡长女与永宁侯府二公子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最终却劳燕分飞、各自婚嫁。
永宁侯府退亲,裴子顾另娶公主,成了先皇最信任的驸马,也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妹夫。
所以这个问题霍敬亭也不需要旁人给他答案:“走吧,去上朝。派去丽州善后收尾的官员必须是我的人,不管是永宁侯府,公主府,还是端王府,这些势力都休想染指!”
石墨从霍敬亭的语气中,已经预见到朝堂上将要发生的刀光剑影。
但他相信最后一定是二爷得偿所愿,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
“是在这里吗?我怎么没看到小昀希呢?”卢宴珠继续实行与霍昀希拉近关系的计划。
“夫人,大少爷应该在前院小书房上课呢。只有等他下学后,你才能在这儿见到大少爷。”椿芽耐心解释,“夫人你还是先去亭子里坐着吧,现在离大少爷下学还有些时日。”
卢宴珠远眺了两眼,这条通往前院的小路上,并没有人。
“椿芽,你说我可不可以也去小书房上学听课?”卢宴珠坐在凉亭里,有些百无聊赖的提议,她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霍昀希,怀疑他在故意躲着她。
一次两次卢宴珠还是当做巧合,第三次又被明镜院的下人告知,霍昀希不在时,卢宴珠就猜到霍昀希是不想见她。
椿芽劝她耐心再等两天,等请安的日子到了,霍昀希自然会来。
卢宴珠不赞成,霍昀希才因为请安的事情受了罚,她还拿着架子等着他请安时见面,肯定也不会愉快。
“夫人你得问二爷,虽然没这个先例,但只要二爷同意,一切都没问题。”椿芽认真回答道。
卢宴珠连连摇头,晃得头上的珠钗轻颤:“我就是随口一说。”穿到十二年后少有的好处,就是没有人管她,她不用去学她不想学的课业。
她才不会自讨苦吃。
卢宴珠吸取了昨天的经验,她带了一个小火炉,上面煨着一壶马奶茶,手边搁着一个八宝攒盒,不同格子装着不同干果。
她坐了会儿,还觉得缺了点什么,就问椿芽原本的她有没有珍藏的话本。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椿芽说:“夫人你之前从来不看这些闲书。”
卢宴珠失望一瞬,没话本看,就让丫鬟们陪她聊天。
霍昀希歪过头,鼓足勇气问:“夫人,哪里奇怪了?”
卢宴珠的身子往霍昀希的位置靠近了一些:“你想,刚才阿福说了,徐清是徐家三代单传的儿子,可见徐家人丁单薄。自从爵位在徐老太爷这代到头后,不管是徐家的主支还是旁支都没有出仕的子弟。现在徐夫人连家产都没办法完全保全,她是用什么威胁周茗烟不许嫁人的呢?我记得周茗烟的父亲至少有个五品的官身。”
前面的分析霍昀希听着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断点头认同,直到卢宴珠说道最后一句,霍昀希面露纠结,然后小声纠正道:“夫人你记错了,周家舅公几年前就因为考评不过,被罢官免职,现在已经是白身了。”
而且就是在父亲在吏部任职时发生的事情,霍昀希记性很好,当时他躺在碧纱橱里睡觉,偶然听到祖母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原本祖母是要寻死觅活来威胁父亲,不知道父亲对祖母说了什么,祖母颓然地瘫在罗汉床上,彻底偃旗息鼓。
“是我记错了。”卢宴珠一经提醒,这才想起现在和之前已经不同了,然后她也学着霍昀希压低声音,“你父亲之前不是在吏部当官吗?”
周茗烟的父亲可是霍敬亭的亲舅舅,吏部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竟然就直接把人给免职了?
霍昀希点了点头,看着把脑袋凑过来卢宴珠,他忽然想起,夫人的哥哥好像也是因为吏部考评的问题闲赋在家。
他对卢修麒这个亲舅舅并不熟悉,总共没几次的见面中,霍昀希敏感的察觉到舅舅并不太想看见他,好几次都对着他叹气。
但他听说夫人和舅舅的关系从小就很亲近,如果让她知道,舅舅并不喜欢他,会不会——
“小昀希?你怎么了?”
卢宴珠的手掌在霍昀希面前晃了晃,霍昀希回过神,这才发现卢宴珠离他很近,只差一点点就会碰到他的身体。
霍昀希猛地向后退,肩膀磕在茶几上,他也咬牙没呼痛,而是强装镇定的说道:“夫人,我没事,只是前几天我也让书童去查周表姑的情况。只是我没夫人厉害,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谁说得?昀希你能自己想到去调查就很聪明了。而且不是我厉害,是张管家手下的人能力出众。”卢宴珠保持着微笑,一面安慰着霍昀希,一面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霍昀希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卢宴珠见不得霍昀希难过纠结的表情,她善解人意的开口:“小昀希,你把你查到的事情再与我说说,万一有什么线索。”
霍昀希振作精神,把书童打听到的事情都告诉卢宴珠。
卢宴珠听后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是些关于周茗烟的琐事。
她见霍昀希有些低落,连忙给他打气道:“我们才开始调查第二天,就查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以徐家现在的情况,要么徐家背后有个隐秘的靠山,要不徐家手里有周家或者周茗烟的把柄,不然说不通徐家是怎么做到威胁逼迫周茗烟这么多年。所以开心点,我们大致的方向都确定了。”
霍昀希点了点小脑袋,心态也被卢宴珠感染得积极起来。
卢宴珠给了阿福一锭赏银,让他下去好好犒劳下自己,这才又对霍昀希说道:“而且从周茗烟身边人查不到,从她本人身上难道还查不清楚事实真相吗?既然她让你帮她,肯定不会拒绝与你接触的机会。这样你又履行了承诺保护了她,又有机会查清事情原委。”
仔细拆解开来,这件事情也没那么困难。
霍昀希的神情不见高兴,眉头反而皱得更紧:“可是夫人说过不让周表姑登门,我不想让夫人的命令因为我而被打破。”
“这有什么关系,我同意她上门就是,”正好见一见周茗烟本人,卢宴珠也好奇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她。
霍昀希在这件事情上却莫名坚持。
“好好好,我不叫她踏入霍府的门。在霍府见面不行,你们可以在外面碰面。”她也会乔装跟在两人身后,卢宴珠在心里默默定下计划,心情也飞扬了些,“小昀希,别苦着脸。放宽心,放宽心,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查到,别忘了我们还有个杀手锏。”
霍昀希疑惑:“什么杀手锏,我怎么不知道?”
卢宴珠笑意狡黠:“小笨蛋,我说得杀手锏当然是你爹了!”
霍昀希瞪圆了眼睛:“可是,可是父亲不是让我自己解决吗?我也夸下海口说我们会查明真相,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不太好吧?”
“非也,非也。”卢宴珠见缝插针,开始给老实孩子开小课了,“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你父亲位高权重,我们查不到的消息,他很轻松就能查到,就算他不亲自出手,我们借着他的名头都能办到很多事情。”
等卢宴珠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后,椿芽才小心开口提醒:“夫人,你已经嫁给二爷了,往后可别为其他男子落泪了,要是让旁人知晓,肯定会生出事端来。那些都过去了,你就忘了吧。”
卢宴珠知晓是椿芽为了她好,她分得清好坏,于是吸了吸鼻子,默默点头。
只是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对现在的卢宴珠来说,哪是那么轻易就忘得了的。
卢宴珠已经想好了,等她回去,她一定马上让爹娘去永宁侯府退亲,就让裴子顾去当他的驸马,她才不稀罕!
椿芽原本以为会被卢宴珠责怪她多嘴,之前夫人就并不亲近她们这些霍府的家生子,这次也是夫人表现得太平易近人,她才没忍住开口。
没想到夫人竟然真的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椿芽眼眶微热,心中一阵苦尽甘来的欣喜。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虽然是霍府的丫鬟,更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二爷把她安排到夫人身边,她的荣辱命运就绑在了夫人身上,只有夫人好,她才会好。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背叛夫人,这也是二爷默许的意思。
可惜往常夫人处处不待见她,而梨果也时时防备着她。
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与二爷渐行渐远,没想到夫人失忆后,反而能听得进去劝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夫人,没有男子能容忍妻子为另一个男人掉眼泪,刚刚的事情要是被二爷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椿芽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几乎是把事情掰碎了告诉卢宴珠。
“有这么严重吗?霍敬亭看起来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卢宴珠眨巴了下眼睛,她见椿芽一脸紧张,还故意打趣道,“我记住了,这次不算,屋里就你和我,霍敬亭怎么可能会知道?”
椿芽有些语无伦次:“夫人,我,奴婢不是。”好半晌她才捋直了舌头,“夫人你信奴婢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旁人吗?”
“我当然信你了,不然府里那么多人,我也不会唯独问你了。”卢宴珠一双黑子的眸子清凌凌的,仿佛盈满了灵气,“椿芽,你聪慧又秀丽,我一见你就很喜欢。我让你待在我身边,就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你。”
卢宴珠的一句话,让椿芽积压的委屈有些发泄口,从她被调到夫人身边后,日日被梨果当贼一样防着,生怕她会害了夫人。
夫人身子弱,时常生病,每每这个时候,梨果都会怀疑是她们这些家生子害了夫人,泥人都有三分气性,任谁都受不了被这样冤枉。
可偏偏梨果是夫人身边最信任的大丫鬟,整个清辉院都以她马首是瞻。
“有夫人这句话,奴婢就没什么好委屈的了。”椿芽用衣袖抹了抹眼角,消磨已久的斗志忽然又重燃了起来。
卢宴珠不知道她无心的一句话,解了椿芽长久以来的心结,她只是笑意盈盈的说道:“椿芽,我这人不喜欢吃亏,也不习惯让身边人受委屈。”
一顿饭,一次交谈,主仆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亲近了不少。
俯身贴在门口的人影听着屋内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着急,身子就不自觉得往门上越靠越近。
白日里房门没栓,那人粗壮的身躯压在上面,门轴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卢宴珠与椿芽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刚才那句屋内只有两人,霍敬亭不可能会知晓的戏言。
椿芽神情有些慌张,如果是她们院中的人,肯定不会做出偷听的事情。
“谁在外面?”卢宴珠拍了拍椿芽的手,让她先别慌。
屋门被打开,一个身材壮硕的嬷嬷粗手粗脚走了进来,她大着嗓门道:“呦,夫人您的耳朵可真是灵,老奴刚走到房门口夫人您就知道了。”
高嬷嬷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脸上挂着涎笑。
椿芽认出了这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脸厚心黑不是个善茬,要是先头关于驸马爷的事情,真被她听去了,怕是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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