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山,人烟稀少,幸得山下有个尼姑庵,引来不少烟火气。
潮音庵里,了尘师太念及云子骞慈悲,帮了不少忙,轮流拉扯这么个五岁大的丫头,竟然养活了。
每当云子骞有事需要离开,就拜托尼姑庵里的师太照看些。
江影九岁,云子骞被琐事耽搁,一走就是大半年。
她识字很快,甚至能帮忙诵经,也在那时开始渐渐接触医药术法。
随后,让庵里的师太给她起个法号,清霜。
云子骞回到尼姑庵里时,原本缠着他的黑米团子,印象中只会吸溜鼻涕、暗自流泪的小姑娘突然长大了,且一脸淡漠,甚至还把他认成了普通香客。
这件事情让云子骞倍受伤害,每每想到就十分气愤,以至于后来和江影吵架时,总是骂骂咧咧地翻旧账。
也是这个原因,此后云子骞有事离去,再也没有超过十天就会回来一次。
半年后,把她接回山上,每日也只会闷头看医书,或者缠着他上山采药,回来继续捣鼓这些东西。
云子骞不知道江影是不是认了其他人当师父,或是结识了些来路不明的外人。
想开口问些什么,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合适,会不会让她觉得管得太多?
二十出头的云子骞竟然不知不觉中积累了不少,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育儿心得。
每当在雪山修炼的无聊了,江影总会收到云子骞各种“精心准备”的恶作剧,在这样的师父手下,江影练就了极好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
这是云子骞那本厚厚的“教育手册”里,最值得骄傲的一笔。
若说起武术功法,云子骞拍胸脯保证,可以眼睛不眨地给江影说上三天三夜,可对于这医书蛊毒,只是略知一二。
不要说,这丫头还真的有天分。
用于治疗常见病症、时令病症的,在尼姑庵里反响特别好。了尘师太总是当做善事,免费发给香客,渐渐地清霜师太的名气越来越大。
但她的医术,并不仅限于此,雪山稀有药材制成的药丸,供他运功疗伤用,也是极其有效的。
只是这类增加功法的药,江影并不轻易出手,否则将给这个小岛带来灾祸。
现如今江影并不满足此,渐渐开始尝试研制一些毒药。
前世江影在毒理上还未有所成效,就跟着顾长生回京,以至于后期武功被废,毫无反抗的办法。
小岛上曾名声大噪的清霜师太,也随她选择回京而销声匿迹。
从雪山上下来,江影回到曾居住了十年的小屋,把采集的草药擦洗干净,暂时密封储存。
“黑米团子!我们下一次上山啥时候啊?”
云子骞赶上来,把采集一箩筐的药材,往江影桌子上一放,脸上是毫不掩饰地等着徒儿感激的期待。
“嗯,下次吧。”江影低头,回答得相当敷衍。
翻开桌子上的书册,大多都是她研究医术的笔记,毒理的部分也就寥寥几句。
前世隐藏于顾颖儿身后,救人无数,那么多年的学问白白成了她人嫁衣。
顾家把名节、权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一世,她要一个、一个毁掉!
江影合上笔记,盯上云子骞坚实的臂弯,眯着眼睛,笑眼弯弯却十足危险。
“师父,玩蛇不?”
云子骞闻言,一阵胆寒,脸上血色褪去,莫不是他怕了那蛇,只是觉得这个词从江影口中说出,定不是什么好事。
“为师不喜欢跟它玩。”他一脸鄙夷,且当做是江影开玩笑。
“哈哈哈,小姐想玩什么跟我说,马戏,扒竿,走索,戏幻术,京中坊间是应有尽有。莫说是小姐口中的西域御蛇术,还是胡姬歌舞,老爷也可以为了小姐,把他们请到府上表演。”
老人双鬓斑白,留着八字胡须,毕恭毕敬地样子一看就是管家做派。
他双臂紧裹着厚实地外袍,带着一身地寒气,兀自往廊间炭火堆方向走去。
这鬼地方实在是太冷了,即便是体壮大汉也难在这里熬得下去。
这丫头倒是命大,听说那侍卫是把她丢在雪山上,十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活着。
管家低头拍了拍肩上的雪花,转身,那抹阴狠就换上了谄媚,表情控制得极好,可还是在对上江影那张脸的时候,眸底的诧异伴着心虚泄露了出来。
实在是太像了,这张脸对他来说,印象着实深刻,清冷惊艳得独一无二。
云子骞不喜欢这些自作聪明,且不请自来的人,横眉冷对,一点儿也不掩饰对来人的反感。
“大胆,见到马管家还不行礼?”在门口吹冷风的侍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云子骞面前。
“哎,注意态度,这里小姐的恩人,应礼数齐全才是。这北荒之地规矩不比我们京城,他们不懂,咱们可不能乱了阵脚。”
马管家一脸和气,可江影听得是明明白白,这种言语的嘲笑和挖苦,前世她回到京城,不知道是听了多少遍。
她缓缓起身,挺直脊背,死盯着马管家的眼睛,转头便一脸无辜,“主人不在家,疯狗乱咬人,师父教的果然没错。”
云子骞懵,他在外面嘴上不积德,在孩子面前是极力控制的。从来都没教丫头骂人,这一定是尼姑庵的外乡客带坏了她。
暗爽,干得漂亮!
“滚!一群没眼色的狗东西!”
马管家呵斥走身边的侍卫,佯装听不懂江影话语间也顺带嘲讽他的意思,“小姐,老爷受不住天寒,先行离开了,由老奴来接您回去。不仅有我们,顾家全府人都等你回家呢,嗯?”
“对了,老爷猜想你是不舍得这位少侠,感激他多年照顾,特寻一块护身暖玉,这北方天寒,用得上!”
云子骞冷哼,他自幼来此修炼,可用不上这东西。想要把黑米团子带走,从他这里下手,想都别想。
他抬手就要赶人,却听见身后那低如蚊呐的声音,“家里人在等我?”刚伸出去的手,落寞地收了回来。
果然孩子就是孩子,马管家一脸欣喜见到了希望,“是啊,我们全家找了你十年,每时每刻都在等你回去。”
江影垂眸,似是动容了。
云子骞拧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紧攥着拳头,开始烦躁。果然,她说不想回去,也不过是哄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