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嬴政目光如炬,威严声音在大殿回荡,“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妥善筹备,不得有误。”
言罢,嬴政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早朝散去,苏齐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逃过一劫。
他可不想跟嬴政一样,整日沉迷工作,无法自拔。
现在时辰尚早,正好溜回张苍家,舒舒服服地补个回笼觉。
苏齐可不想成为嬴政那样的工作狂,他只想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正当苏齐准备悄悄溜走,以免被那些义愤填膺博士们围攻。
毕竟,李斯这老狐狸他们惹不起,但捏他这个软柿子还是绰绰有余。
虽然,明明是李斯那家伙先提议焚书,这黑锅却要他来背,真是岂有此理!
“先生请留步,”扶苏温润声音自身后传来,“随我回东宫一趟,我们还需细细商讨文华府事宜。”
众人正对扶苏今日的表现有些奇怪
平日里,公子扶苏可不是这般唯唯诺诺的。
若换作往常,他定会引经据典,以儒家仁爱之道劝谏父皇。
即便是最严厉的斥责,扶苏也敢于直言不讳,据理力争。
这让刚溜出大殿苏齐,瞬间又成了众人瞩目焦点。
那些博士们眼神,简直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在一众博士杀人目光中,苏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扶苏身后,朝东宫走去。
而淳于越心中那叫一个酸楚啊,往日里,扶苏可是迫不及待地找他探讨学问,如今这位置,竟被苏齐这小子给占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苏齐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扶苏回过头,看着一脸苦瓜相苏齐,心中也有些疑惑。
“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何止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苏齐在心中哀嚎,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公子,这文华府事关重大,我怕是力有不逮啊。”
“先生过谦了,”扶苏微微一笑,“先生才学过人,见识非凡,此等重任,非先生莫属。”
回到东宫,扶苏屏退左右,只留下苏齐一人。
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不似方才朝堂上那般剑拔弩张。
扶苏眼眸中闪烁着感激,朝着苏齐深深一揖:“今日多亏先生仗义执言,提出文华府一事,才避免了一场文化浩劫。”
扶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若非先生,按照父皇性格,焚书一事,恐难避免。”
扶苏抬起头,眼中满是诚挚:“也是昨日先生对我劝谏,让我‘孝’,今日组建这文化府一事才会落到我的头上。”
苏齐听闻,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公子过誉,苏齐愧不敢当。”
扶苏看着苏齐那副“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模样,不禁莞尔:“先生不必谦虚,您对诸子百家典籍熟悉,见解独到,此事交给先生,也是实至名归。”
扶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那既然你在朝会上建议此事,想必腹中应有了完整方案吧?”
“没有啊。”苏齐干脆利落地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扶苏:“……”
苏齐:“……”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突然安静。
扶苏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苏齐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扶苏扶额,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不是,你在朝会上说得头头是道,让左丞相李斯都哑口无言,什么以史为鉴,什么堵不如疏,统一文脉……”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翻腾的内心:“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方案?”
“公子,这并非关键所在,”苏齐摆了摆手。
扶苏一愣,剑眉微蹙,显然没料到苏齐会这般回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您试想一下,倘若仅凭我等这些儒生博士的口舌之争,便能让陛下感到威胁,那还需要焚书这般大费周章吗?”
扶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似乎在努力消化苏齐话中的深意。
“陛下并非厌恶儒学,”苏齐缓缓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扶苏的心弦上,“否则,我等这些博士又怎会每日站在此处,参与朝政议事呢?”
苏齐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扶苏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这……”扶苏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苏齐见状,微微一笑,他知道,扶苏已经开始理解自己的意思了。
“陛下所在意的,并非是儒学本身,而是那些借儒学之名,行一己之私的人。”苏齐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砸在扶苏的心头。
扶苏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终于明白了苏齐的意思。
“你是说……”扶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却又不敢确定。
“重点不在于百家书籍,亦不在于儒学,而在于分封!”苏齐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般在扶苏耳边炸响,震得他心神一颤。
“我大秦一统六国至今,已历八载春秋,”苏齐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看到了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无数老秦人已无仗可打,那些位高权重的勋贵们,也早已厌倦了严苛秦法的束缚。”
“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封地,成为一方土皇帝,逍遥自在?”苏齐的声音中充满了诱惑,仿佛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卷,让人心驰神往。
扶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苏齐所言的认同,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苏齐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砸在扶苏的心头。
“但经此一事,应无人再敢提及分封。”苏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未来的走向。
“焚书,不过是一个警示,一个信号。倘若再有人胆敢提及分封,那等待他们的,恐怕就不仅仅是焚书那般简单了。”
“那依先生之见,分封制当真如此不堪吗?”
“并非如此。”苏齐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郡县制嘛,有它厉害的地方,分封制呢,也有它的好处。”
“那些老古板啊,成天把周朝挂在嘴边,说什么周朝如何如何好,所以咱大秦也得学周朝搞分封。”
苏齐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我昨天说他们老调重弹,他们还不服气,说不过我就要动手!”
苏齐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充满了对那些老古板的鄙夷。
“也不想想,周朝那会儿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大秦又是个什么情况,能一样吗?”
“周朝那会儿,咱们华夏民族的地盘,也就关中渭水流域那一亩三分地儿!”
苏齐用手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分封的那些诸侯国,大部分都在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当时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您知道现在都是谁吗?”
苏齐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扶苏,眼神中充满了考究的意味。
扶苏一愣,显然没想到苏齐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东夷,变成了齐国!南蛮,是楚国!北狄,正是燕国!而西戎,说的就是咱们秦国!”
“而现在的大秦疆域呢?”
苏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自豪和骄傲。
“东至东海,西至陇西,北至长城一线,南至南海!”
苏齐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大秦都拥入怀中。
“周朝的分封,那是分封在蛮荒之地,为咱们华夏开疆拓土,那是实打实的功绩!”
苏齐的声音中充满了敬佩之情。
“但现在他们说的分封是什么?是在咱大秦内部裂土封王!”
苏齐的语气陡然一变,变得凌厉起来,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问题的核心。
“封在原本的燕国、齐国,这些富得流油的地方,谁不眼馋?”
苏齐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对那些勋贵们的鄙夷。
“要是说封在长城之外,或是百越那些穷山恶水的地方,那我苏齐第一个站出来,死谏也要说服陛下!”
“可惜啊,一统八年了,这些老将臣子们,也早就没了当年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一个个都变成了只知道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土财主!”
苏齐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失望。
“他们现在想要的,不过是在这片已经打下来的江山上,再分一杯羹罢了。”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公子!”
“想要分封,可以,但不能在咱们秦国的地盘上分!”
他伸手指了指东方:“东出齐国,那里有个半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以作为封地。”
又指向了南方:“南过百越,有一片广袤的土地,一年三熟,物产丰富,足以养活一方百姓。”
苏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亢起来:“更何况,往东还有个更大的岛屿,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若是能将其纳入大秦版图,岂不美哉?”
他看着扶苏,眼中满是鼓动:“只要他们有胆量去争,有本事去打,我苏齐绝无二话!”
“怕只怕,他们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苏齐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
扶苏感觉自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像一团团乱麻缠绕在一起,让他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苏齐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组合在一起,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和茫然。
什么东部的岛屿?百越以南的土地?这些地方,他简直闻所未闻。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分封制的理解,竟然是如此的肤浅和幼稚。
他一直以为,分封制是一种仁德的制度,可以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分封制,不过是那些勋贵们用来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罢了。
而那些权贵,也并非真的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他们不过是想借分封制之名,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先生大才,扶苏受教了!”
“其实,还有一个更深层原因,陛下他……有些不耐烦了。”
苏齐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陛下最初胸怀宽广,希望兼容并蓄,让百家学说各展所长,这也是我们这些儒生博士能够立足朝堂、议论国事的根本原因。”
“但这些年,儒法之争愈演愈烈,甚至有些人倚老卖老,借古讽今,对陛下多有微词,这些,陛下都看在眼里。”
苏齐微微摇头,仿佛能看到嬴政那张日益冷峻的面庞,那双深邃眼眸中压抑着的怒火。
“陛下雄才大略,有自己的治国之道,他可以容忍不同意见,却无法容忍无休止的争吵和暗讽。”
“陛下认为,他已经给了百家足够的时间去融合,去芜存菁,可结果呢?依旧是争论不休,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大秦的法制,质疑陛下的决策。”
苏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那些迂腐的儒生。
“八年了,帝国在法家思想的指导下,平稳运行了八年,这足以证明法家学说的正确性和实用性。”
“陛下坚信,即使只用法家,也足以治理好这个庞大的帝国,那些无休止的争论,只会动摇国本,阻碍大秦前进的步伐。”
“但我今日提出的文华府构想,又让陛下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思想统一的希望,所以他才愿意将此事交给公子您来负责。”
扶苏言辞恳切,一双眸子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若非先生提点,扶苏断然无法领会父皇深意,还望先生不吝赐教,这文华府究竟该如何组建?”
苏齐沉默不语,心中无奈叹息。
扶苏这孩子,未免太过实诚,自己先前已然坦言不知,怎的还这般执着?
苏齐方才与扶苏剖析了一番嬴政的深层用意,直言分封制背后或许有老秦勋贵暗中推波助澜,否则嬴政也不会先问掌管财政的治粟内史,再问军方代表王翦大将军,又问文官代表右相冯去疾,无非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蹦跶。
自己适才在朝堂之上提出建议已是极限,组建文华府这等大事,还是莫要蹚浑水为妙,毕竟自己既无那般大的脸面去调和儒法之争,更无融合二者的能力。
苏齐望着扶苏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无奈之情更甚:“公子,我虽不知如何组建文华府,但我知道有一人或许可以。”
扶苏闻言,眼中顿时燃起希望的火焰,急切地追问:“哦?先生所指何人?还请先生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