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跪在祠堂前,背脊挺直。
对宋家来说,家法不仅是惩治,更是警示。
所以宋家所有人,除开有要事不在府中的,其余的全都陆陆续续地赶到。
“宋窈,你自私贪婪,偷盗兄长贵重财物;卑劣阴损,毁坏长姐定亲信物;还巧舌如簧,在祐王面前挑拨是非,置宋家于不顾。这些错,你可认?”
宋林甫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祠堂,也铿锵有力地落入在场众人的耳中。
宋窈抬起头,看着宋家的列祖列宗,平静地开口,“父亲,你还少说了一罪,我善妒歹毒,给祐王下药,差点连累整个宋家。”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惊了惊。
宋方闻看着她,眉头皱得死死的。
宋方琰脸上难掩惊骇神色,“她胆子什么时候变那么大了?”
不光小偷小摸,还敢谋害一国王爷!
宋滢被人扶着,她刚“醒”过来,整个人还虚弱着。
但垂下的眉眼间,却掠过几分嘲讽笑意。
宋窈她可真是自寻死路啊!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她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说不准,还能借此机会,将她赶出家门!
宋林甫也盯着宋窈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从未认识过自家这个女儿一般。
他沉了眉眼,目光精锐,“祐王的事,当真是你做的?”
宋窈面色不改,淡然如水,“如果父亲让我认,那我便认。”
这哪是认罪的语气?
分明还是在说他们冤枉了她!
宋林甫冷冷睥了她一眼,“你少耍这些花样,既然你觉得你是冤枉的,那我今日便查清事实,让你认得心服口服。”
“老二,”他唤宋方闻上前,“你实话告诉为父,今日祐王是否当真被人下药?”
宋方闻怔愣了一瞬,而后满脸羞愧地撩袍,也跪在了蒲团上,“儿子有罪。祐王喝的那盏茶的确有问题,但并非是毒药,而是令人昏迷不醒的药物。儿子想着,他只需要睡一会儿便可以醒来,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才没有说出原委。但不管如何,儿子终究说了谎,违背了医德良知,请父亲家法处置!”
宋林甫太理解自家这个儿子了,若只是这个原因,他不会这样做。
“老二,你性子正直,素来不喜说谎。为父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下的药,所以才有意帮她遮掩?”
面对着自家列祖列宗,宋方闻想说什么,嘴巴却好像被黏住一般,张不了嘴。
一旁宋方琰脱口而出,“除了宋窈,还能有谁?她嫉妒滢滢,所以偷盗定亲信物,给祐王下药,就是见不得滢滢好!二哥也是看她可怜,所以才会说谎帮她!”
这一通编排,还挺有模有样的,就跟他亲眼看见似的。
宋窈忍不住嘲弄地笑了一声,侧过头,看着跪在自己旁边的宋方闻,“二哥,你说呢?你是在替我遮掩吗?”
“不......”
宋方闻刚要开口,就听宋方琰一阵惊呼,“滢滢,滢滢你怎么了?”
宋滢虚弱地笑了笑,“五哥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你看你,身子都虚成什么样了?就别逞能了!”宋方琰心疼得不行。
宋方闻听到这些话,心里也似被什么揪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开口道:“父亲,那药并非毒药,许是......许是七妹贪玩调皮,一不小心才害了祐王。我身为兄长,未尽管教之责,愿代她受过,自请家法!”
听到这番话,宋窈都快被他恶心得吐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却还是将罪名扣在了她头上,最后又假惺惺地来代她受过。
她是有过,她最大的过错,就是眼瞎,没有早点看清楚宋家这些道貌岸然的虚伪嘴脸!
“不必了,”宋窈扬声拒绝,“你爱代谁受过代谁受过,我不稀罕!”
宋方闻霎时皱起眉头,有些埋怨地看着宋窈。
她为什么要倔?
他知道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可自己不是已经愿意替她受罚了吗?她还想要怎样?
但凡她懂点事,也不会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宋林甫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意料”的失望神色,“宋窈,如今事实真相已经摆在这里,容不得你抵赖。老二,你也不必替她求情,请家法吧!”
宋家家法严苛,用的是军中才有的军棍。
十棍下去,足以让人屁股开花,皮开肉绽。
宋窈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挨家法了。
上一世她不是没想过逃跑的,可逃跑的下场就是被抓回来,狠狠地挨上一顿家法。
他们说她性子野,脾气倔,浑身带刺,一身陋习,根本不像宋家人。
所以要磨平她的性子,打碎她的倔强,拔掉她身上的所有尖刺,她才会乖顺,听话,知道悔改。
那种深入骨髓灵魂的痛,直到此刻想起来,仍叫宋窈止不住地战栗。
她遏制住胸口翻涌的情绪,凉凉开口,“何须劳烦父亲动手?我自己来!”
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她狠狠一刀,扎进自己胸口。
离得最近的宋方闻被溅了一脸血,他震惊地瞪大眸孔,心里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让他差点呼吸一滞。
七妹......
七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说错吧,宋窈她疯了,她就是个疯子!”宋方琰狠狠地啐了一口,赶紧捂住宋滢的眼睛,柔声安抚,生怕她受到惊吓。
宋林甫看着宋窈那张惨白却倔强的脸,心里有些堵塞,更多的却是恼怒,“你干什么?你在威胁我吗?”
她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
为什么非要跟他对着干,挑战他的权威!
宋窈胸口已经被鲜血洇开一大团血色,唇上更是惨白无比。
可她仍旧没有低头,“这惩罚,父亲觉得够不够?不够,我再多捅几刀。”
生在宋家,她没有选择。
她想要斩断这份亲缘,只能割肉还父,剔骨还母。
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这份恩情,她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来还了。
但是父亲的生恩,她用这一刀,还清了。
至于养恩,这些年她在乡下,同金叔他们自给自足,没得过宋家什么。
回来这半年,她为他们做的,也够抵扣她的吃住费用了。
此后,她与宋家,恩义两清!
剩下的,便是不死不休的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