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前
混沌初开,天地间馥郁的灵气孕育供养了无数庞大而瑰丽的生灵,真龙盘踞深海,凤鸟割裂南天,夜晚青丘会亮起无数影影绰绰如灯的眼,冬季冰封的雪原会落下如山伟岸的鲲升起如海广阔的鹏。这是属于妖兽的时代,人类的纪元尚未到来,相比于妖兽脆弱不堪的人族先祖们,茹毛饮血,餐风饮露,惶恐于天灾兽怒,嚎啕于生死疾苦,尽管如此。在漫长的摸索中,他们钻木击石的指尖,终究会燃起文明的薪火。
……
万年前
或许是冥冥中天道的庇佑,或许是脆弱血脉中绵延的隐忍坚强,寿命如浮游之短,力量若蚍蜉之轻的人们在属于妖兽的莽荒谨小慎微地活着,文明的火光微弱,却从未断绝。时间的积累并不仅仅带来生存的经验的聚沙成塔,从聚落到村镇,从族群到氏族,更关键的是,他们中极少数优秀的个体学会了如何运用逸散在天地间的灵气,他们能使皮肤坚硬,使五感锐敏,或者使掌心生火,使流水凝冰。
这种摸索并不快,也往往伴随着诡异与危险,但经验总会在祭司的壁画,尊长的耳语中代代相传,直至一点一点积蓄的力量最终撼动无法可想的恐怖存在。
这是人族与妖族漫长征战的开始,不起眼的,甚至没有被任何一方意识到的,开始。
······
千年前
尽管以自北向南绵延万里的天幕山将人妖隔绝两界,但旷日持久的战争从未片刻消止,落日平原为血所染,蓑草猩红,在尸骨的哺育下,仿佛要高与天齐。
即使人妖大势如此两立,此时在天幕山顶相对而坐的十道身影里,却既有妖帝,也有人皇,骄傲与责任被镌刻进他们的骨髓,尽管如此,他们似乎没有乍起兵戈的念想,相反,他们眼中闪烁着相似的担忧,面色显现的是同样的凝重,他们只是静静地抬头望天,仿佛那盘亘的天光云影,藏着什么有趣的物事。
······
百年前
发须尽白的老人带着堪堪弱冠的少年走在支离破碎的长街,街道两侧肆虐的火舌张牙舞爪的席卷着,却止步在这一大一小身旁,畏惧不前。
走到街道的尽头,老人脚步有些沉重,面前占地颇广的断壁残垣依稀能看见曾经的恢弘,它属于八百载大周,属于.......前朝。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见王朝更替”老人的目光沉静而悠远,像是在作别一个再难相见的老友。
“师父教诲,弟子谨记”,少年行礼极为标准,甚至标准到了有些一板一眼的意味。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唉......走吧,去看看那小子帮我们找的山门”
在他身后,最后一块倔强矗立的楼台轰然而塌,扬尘无数。一段历史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段历史的开始,这片废墟之上,不久将会屹立起一个新的帝国,如初升朝阳般充满活力的帝国——唐,它的西方是战争打响后吞并了所有大周属国的大秦,沉默而强大,一如他的铁骑;它的南方是偏安一隅,最终也吸收了最多旧周遗老的南朝,病态而奢靡,一如它的过去。
至此,三国鼎立。
也是在这天,在唐首都长安东南不过百里的地方,将起一座山,一座并不高,但往后多少年,没有人能越过的山。
······
十年前
逆着残阳来到天幕的尽头,他的背影在四合的暮色里显得几分高大,些许悲壮。他伫了许久,也看了许久,却不知是否也叹了许久,他沉默着饮下樽中酒,随手一掷。那素净的酒杯便如同那斑驳的白发与纷飞的衣角一样,消失在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寒蝉凄切,渔舟唱晚,人间,起风了。
慵懒倚靠于万丈高楼之上,终于等到那自人间而来的风,她视风雨中破碎的天道和剑意于无物,裙裾摇摆繁复有如周天星河,眼中灼灼仿佛倒映着万家灯火,不见她出剑,一道剑光已破开天地。自妖界而东,无论人与妖都只能看见夜幕仿佛碎了一瞬,只一瞬,那剑光却已跨过了无数的山海,与远方的剑意相合。
天地,无声。
“我要一个”
她唇边溢出了一缕红痕,飘摇的长裙怒放开猩红的血花,但她居然在笑着,一刻不停,恣肆而凄凉,脆弱而张狂。纵使眼角的泪落成淋漓的雨,纵使约定的人已无跃动的心。
于是星辰坠落,划破了漆黑如绝望的无尽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