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风一字一句的吐着,越走越近。
最后,他走到了书桌前,双手重重的砸在桌上。
“砰!”的一声,惊得墨盘都飞起,倒在一旁,浸染了桌上的宣纸。
韩珩望着乌黑的墨渍,勾起的嘴角缓缓地下沉,眼里凝聚着风暴。
“你真是活腻了。”
他躺靠在椅子里,细细回想着韩临风刚刚说的话,才恍然记起,当年他为了恶心这个侄子,确实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没成想,他竟记到如今。
他原以为,苏落云的心意表露得如此明白,韩临风早已经识破了。
所以这些年他才乐此不疲得召苏落云进宫,就是为了继续恶心他而已。
韩珩抬眼望着盛怒的韩临风,忽地笑了。
他的这个侄子,还真耿直得让人一眼就能看清。
眼前闪过一个沉静的面容,只是可怜了苏落云这六年,大约过得确实不好。
他慢条斯理的开口:“韩临风,你真是可怜。”
突然起来的讥讽,让韩临风脑子有瞬时的空白。
随即他又听见韩珩接着说:“和离之事朕不管了,你们自己去解决。”
说罢,韩珩便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韩临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得怒气没有发出来。
振袖也离开了,他要去找苏落云。
他怎么没有发现,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女孩,现在不仅敢下闯疫城,还敢上荐和离。
真是,任性妄为!
韩临风走得是衣袍猎猎,火冒三丈。
直到一个宫娥拦在他面前才停下,她行了一礼。
“太后有请。”
韩临风眼神一暗,自韩珩登基之后,他和太后之间也不再那么亲近了。
他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太后在廊下喂着鸟。
见韩临风来,一边放下鸟食一边问道:“你和落云怎么了?”
韩临风心里烦闷,他怎么知道怎么了?
问题分明出在苏落云身上,婚事是她要定的,和离也是她提的。
可为什么反倒自己像个罪人一般,被人质询。
“没怎么。”
韩临风语气依旧生硬,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太后让他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眼里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苏落云离开后,她就一直望着庭院里那棵树叶快要落光的枫树。
她想了很多,许是年轻时候也造了不少杀孽,到老来才会心疼自己后辈。
想要挽救,却只能为苏落云做到这一步,她也是被她喊了20几年的太后奶奶。
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秋日已经很冷了,最后几个月的冬日,不应当让她一个人过。
“落云是真心待你的,所以有什么问题,你作为夫君,理应服软谦让一下她。”
韩临风本就烦闷的心绪,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他拍案而起,大声低吼道:“她喜欢的不是我!她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
太后讶异:“你怎会觉得落云不喜欢你?”
韩临风在盛怒中,还生出了几分委屈,鼻尖有些酸。
“她从头至尾喜欢的都是韩珩,嫁给我,不过是为了给韩珩传递消息罢了。”
太后简直要被他的话弄昏了头,头上的凤钗晃荡着。
“你在说什么哀家怎么听不懂了?”
“落云若不喜欢你,为何甘愿为你喝下毒药呢?”
凤钗猛然挺住,太后迎上韩临风质疑的眼神,失了尾音。
韩临风只是略一皱眉,他还只当是讲的疫毒。
说起这个,他更加生气,语气里含着自己不曾察觉的酸。
“她哪是为了我,不过研制疫毒的解药恣意妄为罢了。”
韩临风拿起杯,狠狠的灌了一口茶。
在她心里,世间万物,都排在他的前面。
“她身上的疫毒已经尽除,还魂蛊续着她的命,只要找到太岁她就可以活了。”
他捏着杯子,分明是气得不行,可想起她的身体状况,还是不由的皱眉忧心。
太后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喃喃道:“她中了疫毒?”
韩临风瞧着太后神色异常,问道:“您怎么了?”
“无事。”太后颤颤的端起杯子,心里掀起了层层激荡。抿了一口茶,竟是苦涩难咽。
一杯茶饮尽,太后脸色晦涩得难看。
即使是心不在焉的韩临风也忍不住张嘴说道:“您身子不适的话,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她摆了摆手,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凝望了良久,才说道:“你和皇上还是不能和好吗?”
韩临风刚落下的眉头,又很快皱起。
他不想在太后面前谈这个,毕竟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儿子,她也无能为力。
太后见他闭口不言,便明白了答案。
“两个月前你大捷归来,威名远扬。而你也不知收敛,这盛名竟有隐隐的功高盖主的趋势。”
太后瞧着他摸着白玉茶杯,面色不甘,接着说道。
“皇帝已经对你心生忌惮,落云与你的结合更是难以撼动你的声望。”
太后闭上了眼睛,苦涩的说:“哀家便让落云,服了往生。”
随着一声闷响,韩临风手里的白玉杯顷刻间,化为齑粉。
他死死的睁着眼睛,血丝瞬间漫上整个瞳孔。
有毒名为往生,意为无解。
“她喝了往生?”
这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韩临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
“您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韩临风简直快要失去了理智,他立即大步离开,一刻都不想再耽误。
他真的快要被苏落云气死了,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蠢笨至极。
韩临风此刻也不想再去纠结,苏落云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韩珩。
他翻身上马,满脑子想的都是往生,此毒服下后,便只有半年的寿命。
服毒之人半年之内,身体会渐渐衰弱,五官渐失,半年之气移到便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韩临风狠狠甩了一马鞭,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马蹄飞奔在路上。
就像韩临风急迫的心,恨不得再快点。
到了苏府,他飞身下马,直接踹开了大门。
韩临风大步跨进,一边走一边问:“苏落云在哪?”
管家颤巍巍的出来迎接,惊慌的回道:“小姐已经出城了。”
“出城?”韩临风走向书房的脚步猛地一顿,“她去哪了?”
管家惊慌失措的回答:“小姐说,要将夫人的医学手札补全,外出游历去了,并未说要去哪……”
韩临风眼前犯黑,一夜未睡加上一天之内过多的信息,让他气血翻涌。
此时竟撑不住,踉跄了一步,撑着木柱才勉强稳住身子。
他哑声问:“她才从陈州回来,身子尚未好转,为什么不阻止她?”
管家苦着脸:“小姐性子倔,老奴根本劝不住啊。”
韩临风眼一横,想说些什么,却又愤愤的闭上了嘴。
苏落云决定的事情,确实谁也阻止不了,就像当年执意要跟着自己上战场一般。
韩临风闭上眼,深深做了几个吐息后,扶着柱子缓缓坐在了栏杆上。
他抬眼,望着熟悉的院子,忽地想起了以前。小时候他也常常来这里玩,苏母还会给二人煮甜汤喝。
秋风起,吹皱了院子里ⓨⓑγβ的水坛。
韩临风怔怔的望着一圈一圈的水纹,张了张嘴。
“苏落云,你快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