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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念婉高湛

容念婉高湛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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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容念婉高湛   更新:2022-09-11 11: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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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念婉高湛》精彩片段

她一边听两人说话,一边盼着高湛狠狠教训孙姨娘一顿,好给容念婉出出气。


然而高湛看着孙姨娘,半晌都没动静。


孙姨娘有些撑不住了,抖着嗓子开了口:“爷,妾身知错了……”


高湛像是刚回过神来,轻轻啧了一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孙姨娘不情不愿的看了眼容念婉:”妾身不该陷害她……“


高湛轻轻摇了摇头,把腿从孙姨娘手里抽了回来:“你错在不该把我母亲牵扯进来,明白吗?”


孙姨娘一愣,彩雀也愣住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古怪?


“溪兰苑的事,你们关起门来,随便怎么闹都成,但不能牵扯上旁人。”


高湛说着弹了弹裤腿,自顾自站了起来:“衣裳既然的确是母亲赏的,也算不得你造谣,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吧。”


孙姨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高湛的目光却看向了容念婉,女人还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轻轻啧了一声:“你们都安生些,白姑娘还住在惜荷院,我不希望她知道你们之间的污糟事。”


他垂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姨娘,目光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寒:“听得懂吗?”


孙姨娘一抖,下意识点了点头。


高湛像是满意了,这才抬脚走了。


他没处置陷害人的孙姨娘,也没安抚被冤枉的容念婉,仿佛这溪兰苑里的争斗和人命,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孙姨娘死里逃生,捂着胸口摊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狠狠瞪了主仆两人一眼,踉踉跄跄地走了。


彩雀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有些酸,她还以为高湛刚才那么护着容念婉,多少也是在意她的,可现在才明白,人家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惊扰到那位白姑娘。


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她心里有些发堵,看着容念婉白惨惨的脸,竟然生出点同情来,跟着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抬手揉了揉脸,心里叹了口气:“刚才我还想让你看看呢……得亏没醒,不然肯定要难受了。”


她替容念婉掖了掖被子,然后爬起来去外头烧热水,想再给她灌个汤婆子,但刚一出院门,就瞧见树底下黑漆漆的站着个人,她唬了一跳:“谁呀?”


那人笑了一声:“彩雀姑娘,是我,这是抓回来的药,我想着你们女眷出门不方便,这又是深更半夜的,送大夫回来的路上就替你把药抓了。”


原来是寒江,彩雀松了口气,心里生出点感激来:“多谢您。”


她伸手接了过来,寒江真是帮了她大忙,这药今天要是不熬好,容念婉后半宿还得接着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要是不嫌弃,回头我绣双鞋垫子吧。”


寒江倒是不客气:“那敢情好,我一尺的鞋,有劳姑娘了。”


彩雀摇摇头,看他消失在夜色里,还带上了溪兰苑的门,这才抱着药去了耳房,翻出小炉子和陶罐开始烧水。


这一忙碌,就到了后半夜,等她端着药碗回屋子里的时候,容念婉已经被疼醒了。


“……彩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彩雀一喜:“姨娘你醒了?来,趁热把药喝了。”


容念婉愣了愣:“大夫还真来了?”


“自然是,侯爷开了口,谁敢怠慢?快喝药吧。”


容念婉却有些犹豫,彩雀不解的看着她:“姨娘,你想什么呢?快喝呀,还能暖暖身子。”


容念婉叹了口气:“我是怕这一喝药,以后就离不开了……这回是府里出银子,可下回就得自己掏腰包了……我觉得不划算。”


彩雀听的一愣,理是这么个理,但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有心思想这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还是眼下舒服最重要,再说熬都熬了,不喝多糟蹋呀,喝了吧。”


容念婉也不舍得浪费,犹豫片刻还是仰头灌了进去,苦的她皱起脸来,身体倒的确暖和了一些,人也有了点精神。


“你别忙活了,上来咱们挤一挤。”


彩雀刚才在外头一番忙碌,身上正热乎乎的,刚钻进被子容念婉就蹭了过来。


“还是两个人睡暖和一些。”


彩雀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劝她多去高湛面前露露脸,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她们这屋子里就算没有地龙,也能一直点着炭盆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刚才高湛的那些话,于是嘴边的那些劝解就都咽了下去。


“奴婢抱着姨娘,快睡吧。”


容念婉含糊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睡了一觉,又喝了药,多少都能好一些的,然而第二天早上,她还是疼的,只是比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一些。


她缩在床头叹了口气,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些杂乱,还夹杂着其他姨娘们的阴阳怪气,容念婉顿觉头疼,她不用出去看就知道这是谁来了。


八成是白姑娘又派人来传召她了。


她缩进被子里假装自己还没醒。


奇怪的是小桃那个吵吵闹闹的丫头今天竟然格外的安静,姨娘们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多,她一声都没吭。


但小桃因为什么转性不关她的事,她只知道今天是真的没精力去应付别人了。


她闭上眼睛,决定装死到底。


但没多久,就有人推了推她,她有些无语,这人还真是嚣张,就算你是白姑娘的丫头,可人都睡着了,还硬生生把人推醒,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在睁眼和死撑着继续装睡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冷不丁身边的人开口了:“姨娘,醒醒。”


推她的人竟然是彩雀。


容念婉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身后,没瞧见别人才松了口气:“你喊我干什么?那丫头不肯走?”


彩雀神情古怪的摇了摇头:“白姑娘来了,说是知道你病了,所以来探望。”


容念婉一愣,这位白姑娘,消息还真是灵通。


但她并不想见,可要拒绝……



一想到拒绝的后果,是高湛亲自过来给人撑腰,虽然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但架不住糟心啊……


容念婉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看了眼彩雀:“请进来吧。”


她懒劲上来没心思收拾,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觉得以她和白郁宁的身份,对方肯定也不愿意看见她光彩照人的,索性就这么邋遢着见一见算了。


她们没什么交情,对方过来肯定也是为了面上好看,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的,而且屋子里这般清冷,人家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不愿意呆。


小桃怎么说的来着?受不了炭火气。


容念婉有些想笑,这世道还真是,有的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旁人还要拼了命的给她塞,有的人生来什么都不是,难得有了什么心爱的,却总有人来抢。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门口响起脚步声,等白郁宁一进门,容念婉就知道今天为什么没听见小桃叽叽喳喳闹腾了,因为白郁宁没带她。


身边跟着的人却也有些眼熟,竟然是高湛的大丫头翡烟。


容念婉抱着被子坐起来,彩雀连忙给她披了件棉袄:“仔细些啊,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容念婉点点头,看着白郁宁笑起来:“劳动白姑娘过来一趟,快坐,彩雀,搬个凳子过来。”


大约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白郁宁看着她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忽然病成这样?”


自然是因为不知好歹碰了冷水。


但这事说起来倒像是她不懂事,容念婉有些不好意思提,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翡烟却瞥她一眼,轻哂一声:“白姑娘是不知道,咱们容姨娘的病一向生的最是时候,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翡烟看她不顺眼,确切的说,她看所有姨娘都不顺眼,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这事其实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那时候高湛让人把她赎回来就丢在后院不管了,她心里慌,就说病了,请他来看一看,高湛也的确来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府里闲言碎语就多了。


她的出身本来就让人诟病,这事一闹,就更让人瞧不起了。


索性她一向很少出溪兰苑,旁人的话也听不太着,除非是像翡烟这样,特意跑到她跟前来说的。


但她也有法子,装听不懂,反正这些人刻薄的时候,肯定是想看对方的窘迫尴尬的,她偏不露出那副样子来,气死她们。


就像现在,她还是一幅平静又无辜的样子,翡烟脸色就变了,大概正在心里骂她不要脸。


但白郁宁显然不是刻薄的人,听见翡烟那明显有故事的话也没搭腔,反倒将她手里抱着的盒子拿了过来:“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都是些女人寻常补身的东西,你瞧瞧可能用得上?”


容念婉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然贪财,可无功不受禄,上回因为白郁宁被罚跪,那镯子算是收的理直气壮,可现在这些……


她尴尬的摇了摇头:“别别别……白姑娘别这么客气,我这不是大毛病,睡几天就好了。”


白郁宁大概没想到她竟然会不收,一时有些愣,翡烟却一把将盒子拿了回去:“咱们容姨娘不愧是爷亲自让人接回来的人,眼界就是高,寻常的物件哪能瞧得入眼?”


翡烟不想给她?


容念婉连忙点头:“怎么可能瞧不上,既然白姑娘给的真心示意,彩雀还不快接着。”


翡烟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彩雀连忙上前将盒子抢了过来,忍不住开了口:“翡烟姐姐,容姨娘再怎么样也是爷的人,你说话还是客气些。”


翡烟眼睛一瞪:“小蹄子,你和谁说话呢?!”


白郁宁皱眉,略有些严厉的咳了一声,翡烟愤愤不平,虽然闭了嘴,却还是冷笑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你给我等着瞧。


这屋子里大概是的确太冷了,白郁宁很快就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翡烟连忙道:“白姑娘还是回去吧,要是在这种地方生了病,爷可是该心疼了。”


她说着斜睨了容念婉一眼,仿佛是在替白郁宁显摆一样。


然而这事容念婉早就知道了,哪用得着她来显摆?


何况她也没心气,没立场去在意这些。


于是她笑了笑:“翡烟姑娘说的是,白姑娘身体娇贵,我这里的确是冷了些……多谢你来看我,等我好了,再去叨扰白姑娘。”


白郁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并不是故意敷衍,也跟着笑起来:“看你也是该歇着了,要是缺什么就让人去惜荷院传话。”


她说的真心实意,让容念婉微微一愣。


从进了侯府,除了彩雀,她还没见过别人这么真诚的关心她……这位白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地方值得白郁宁这样的人高看一眼,甚至特意来结交。


翡烟催了白郁宁一句,两人转身往外走,容念婉本想起来送一送,被白郁宁轻轻按住了肩膀。


“容姨娘歇着吧,你本来就病着,若是再劳动你,岂不是罪过?”


容念婉被她说的也不好再动,只好目送她离开。


彩雀将人送出去才回来,却一进屋就关上了门:“这白姑娘来做什么?显摆她东西多,在府里说得上话吗?”


容念婉看她气鼓鼓的,有些想笑,但这话她却觉得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白姑娘,其实根本没把她们溪兰苑的这些人看在眼里。


事实上,以高湛对溪兰苑和惜荷院的态度来说,她们也不值得忌惮,要是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让高湛清一清后院,说不定高湛也不会拒绝。


根本是没得比的,也不用往心里去。


她钻进了被子里,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将汤婆子紧紧抵在肚子上,虽然并不能真的缓解疼痛。


彩雀忧心忡忡地看过来:“姨娘,要不再煎一幅药吧,今天瞧着,脸色比昨天还难看……汤婆子还热吗?”


容念婉含糊的哼唧了一声,彩雀没听清楚,俯身过来:“姨娘你说什么?”



“我说汤婆子还热畩澕……煮些红糖水喝就行了,药还是留着,以后万一再有非用不可得时候呢?”


“我侯府到底是有多薄待你?连服药也得这般斤斤计较?”


高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主仆二人竟然奇怪的都不是很惊讶,毕竟最近这些日子,他时常不声不响的过来,每回时机都凑巧的很,总要听见她们说些话,然后再教训一通。


虽然前面几回他过来,也不是为了容念婉,可彩雀想着见面三分情,见的次数多了,总会多惦记几分,因此心里都是很欢喜的。


眼下心情却有些复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声没吭,抬脚出去烧水,然后好泡了热茶和红糖水送过来。


容念婉看他仍旧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外头的人招惹了,还是昨天自己弄脏长公主赏赐衣裳的事还没过去。


但这无关紧要,容念婉记着昨天他请了大夫来给自己看病的事,就凭这样一份恩情,她也不能怠慢。


她撩开被子打算下地,高湛皱了皱眉:“躺着吧。”


容念婉犹豫着没动,总觉得自己要是真躺会去,他说不定要找茬,毕竟他做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高湛眉头一拧,音调不自觉高了:“听不懂人话?!”


容念婉被他唬了一跳,连忙缩回了被子里,倒是后知后觉感到了冷,然后狠狠哆嗦了一下,心里恨不得把头也缩进去,可看着高湛拧紧的眉头,她还是没动弹。


“爷怎么过来了?”


高湛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走近,在床边坐下来,却一直没开口,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人。


如果是几天前,容念婉为了孩子的事,是愿意绞尽脑汁和他说些话的,可现在她已经被拒绝了,要是再提,只会适得其反。


可除了孩子,容念婉实在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闭紧了嘴装哑巴,没多久竟然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高湛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很快又粗重起来,夹着低低的呻吟声。


他有些烦躁的蹙起眉:“喊就喊,不喊就不喊,哼唧什么?”


然而容念婉听不见,他这句话就成了自言自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迅速瞥了眼容念婉,脸还是白的,也不知道是今天的日头太好,还是昨天的灯光太暗,瞧着比昨天还难看些。


女人病……这么厉害的吗?


高湛有些茫然,说起来,他对女人的确是很不上心。


或者说是有些不喜欢的,从头十四岁起,就总有丫头在伺候他的时候动手动脚,这让他每每想起来都有些恶心,从那之后,他就不许旁人贴身伺候了,更不许旁人随便碰触他。


即便是打小跟着的翡烟,也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是敷衍着过了,哪料到能遇见白郁宁这样的人……


他正想的出神,冷不丁什么东西从被子里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他脚边,高湛拿起来一瞧,是个汤婆子,触手已经冷了。


被子里的容念婉缩了缩身体,伸手出来乱摸,似乎在找什么。


高湛看着那只到处乱摸的爪子,却迟迟没有把汤婆子递过去:“都冷了,找到能有什么用?”


然而容念婉听不见,仍旧迷迷糊糊的在找东西。


高湛叹了口气,将蒲扇似的大巴掌递了过去,容念婉一把抓住,熟练的拽进了被子里,捂在了柔软的腹部上。


明明是藏在被子里的人,肚子竟然是凉的。


高湛忍不住想,女人还真是很奇怪……碰个冷水,就能变成这样,果然娇弱的很……可也能闹腾的很,昨晚的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高兴。


孙姨娘明明是他母亲身边出来的人,却竟然这么不懂规矩……可还是得看母亲的面子,以后再寻个错处,撵出去吧。


彩雀泡了热茶和红糖水,端进屋子里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探头往屏风后面瞧了一眼。


容念婉还在床上睡着,高湛却不见了影子。


这几次他过来都是来去匆匆,彩雀都已经习惯了,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人虽然走了,可热水不能白烧,她轻轻推了推容念婉:“姨娘,起来喝点红糖水。”


容念婉艰难的睁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痛苦:“唉,我可能是睡多了,有些头疼……”


“哪能啊,这才睡了多久……该不是昨天晚上冻着了吧?”


她连忙抬手摸了摸容念婉的额头,触手是凉丝丝的,并没有发热的痕迹,她心里松了口气,端着红糖水来给她喝。


一碗热水下去,容念婉舒服的叹了口气:“你也喝一些,把绣活拿出来吧,反正也是疼,做点别的分分心也好。”


彩雀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只是容念婉绣帕子,彩雀却在做鞋垫,容念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么大,看着像是男人的脚。”


她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来:“是不是……”


彩雀羞红了脸:“姨娘别胡说,是爷身边的寒江,昨天是他请的大夫,又专门抓了药送过来,咱们也没银子打赏,我就想着做双鞋垫送给他。”


容念婉想了想,寒江那小子倒也是一表人才,也能干,就是总是笑,笑得人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他不是个善茬。


但这不妨碍她想做媒:“你瞧上他了?要不我去和爷说说,给你们指个婚?你也十六了,也该成亲了。”


彩雀脸一红,嗔怪地看了容念婉一眼:“姨娘别闹,我和寒江才见了几回?”


而且那是高湛身边得用的人,以后外放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寻常人家的小姐也配得上,怎么也不至于要找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再说了——


“听说长公主那边有不少人瞧上他了,长公主提了几回,都被爷给驳了,可见是瞧不上伺候人的丫头,觉得委屈他,奴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容念婉一怔,虽然是伺候人的,可的确也分三六九等,她自己上不了台面,也带累的身边人受委屈。



丫头一撇嘴:“我们家姑娘可金贵呢,受不了炭火气,屋子里一向都是烧地龙的。”

容念婉被噎了一下,炭火她都舍不得用,还地龙……满侯府,也只有三处院子有,一个是高湛住的主院,一个是长公主的慈安堂,最后一个就是白郁宁的惜荷院。

她心里不太高兴,这么金贵,来姨娘住的地方做什么?

白郁宁呵斥了丫头一声,才又看向容念婉:“我瞧着阳光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见容念婉没什么表示,面露失望:“我来府里这些日子,也没能遇见个肯和我说话的人……先前萧大哥说,稻姨娘性子爽朗大气,我本以为是能与我闲聊两句的。”

容念婉眼睛一亮:“侯爷和你……提我了?”

白郁宁点头,丫头却扭头嗤笑了一声,高湛的确是提容念婉了,说的却是没心没肺,见钱眼开八个字。

眼下看来,还真是这样,一对镯子态度就变了。

丫头心里再嫌弃,容念婉也瞧不见,只觉得白郁宁这话说的她心花怒放,连忙爬起来:“聊聊聊,等我换身衣服。”

彩雀端了热茶进来,瞧见她翻衣服有些纳闷:“膝盖还伤的厉害,换衣服做什么?”

容念婉不甚在意:“这么点伤不碍事……那么好一对镯子,人家只让我陪她去走走,总不好不答应吧?”

彩雀的表情很不赞同:“那白姑娘看着通情达理,怎么做事这么不为别人想?您瞧瞧您那膝盖,裤子瘦一些都穿不进去,怎么能出去溜达?”

容念婉的手顿了一下,她的腿的确疼,可她怕自己不去,高湛要不高兴。

她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一团糟,早就没了什么气性和念想,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完后半辈子……如果能再有一个高湛的孩子,她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笑了笑:“好了好了,哪就这么娇气,我什么苦没吃过?这都不算事儿。”

彩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外头有丫头催了一声,容念婉随手抓了件厚棉袄就套上了,彩雀愤愤不平:”还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呢,就把架子摆上了。“

容念婉看她脸都鼓了起来,心里一软,这满府里会替她委屈的人,也只有彩雀了,她伸手戳了戳彩雀的脸颊:”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啊。“

彩雀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主子怎么还有心思逗她呢,她叹了口气:”那奴婢跟着去,咱们输人不输阵,谁还没个丫头。“

她说着就叉起了腰。

容念婉被她逗笑了:”一个可不够,咱们再去其他姨娘那借几个,走走走。”

彩雀不高兴的看着她:“姨娘,你正经些。”

容念婉无辜的挠挠头,她哪里不正经了?

彩雀:“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算了,奴婢不去了,你早点回来。”

容念婉叹了口气,她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呀。

但彩雀不去还是省了她的口舌:“那正好,趁着天亮堂,把我那条裤子缝好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和我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彩雀不放心,还想叮嘱她两句,容念婉却已经抬脚走了,起初还因为膝盖上的伤走的一瘸一拐,没多久大概适应了这疼,就瞧不出异常了。

”白姑娘想去哪里逛逛?“



白郁宁看起来比丫头要温和:”去花园可好?听说府里的白梅十分别致。“

容念婉也并不在乎她要去哪,反正她只当是收了白郁宁的钱来做一趟差事,因而没什么异议的点了点头:”成。“

大概因为她看起来的确对自己没敌意,白郁宁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恕我冒昧,还没请教过稻姨娘的闺名。“

这话问的有些尴尬,正经人家的姑娘才有闺名,容念婉这种出身的,只有花名,但容念婉没多想,她不觉得白郁宁这样的人,会故意来羞辱她。

”我叫容念婉。“

白郁宁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丫头,丫头不客气的笑了出来:“那真是巧,我叫小桃。”

容念婉小桃,听起来倒像是她也是白郁宁的丫头。

白郁宁连忙开口:“抱歉,我不知道是这样……我给她改个名字……”

她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忽然传过来,三人齐齐一愣。她心里替白郁宁点了个蜡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高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虽然充满了克制,神色却还算平静,并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我知道你心软,可这是侯府的规矩。”

容念婉一愣,高湛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然而这种程度对白郁宁而言并不够,她看了眼又被扔进水里的女人,咬了咬牙:“你若是要杀她,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如此折磨?”

容念婉偷偷探出头来,看见高湛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些,显然对白郁宁的不依不饶有些不耐,他扭头看过来,本意是想看白郁宁,可一抬眼先看见的却是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的人:“……”

他握了握拳,缓缓吐了口气才开口:”杀鸡儆猴,我以为你看的明白。“

容念婉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虽然缩回了头,却仍旧竖着耳朵听两人吵架。

白郁宁摇摇头,语气有些冷淡:“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放了她。”

高湛没说话,但女人再次坠进了冰湖里,白郁宁似乎彻底被激怒了:”高湛,你若是再如此,我就离开了。“

容念婉一愣,白郁宁这是,在威胁高湛吗?

高湛这人吃软不吃硬,脾气上来也不是没有顶撞过皇上,好在那是亲舅舅,并没有怎么样,可现在……

高湛声音霍的冷了下去:”你在威胁我?“

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湖边越发针落可闻,傻子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怒意。

然而白郁宁仍旧没有松口:”我只是不想你草菅人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先把人放了。“

高湛迟迟没开口,容念婉有些好奇,难道这是气傻了?那要发作白郁宁了吗?

她才收了白郁宁的镯子,要是高湛要把人赶出去,她是不是该求情?可好像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纠结起来,按捺不住的从假山后头探出头去,却一抬眼就对上了高湛冷凝的眉眼,他一向对人冷淡,这副表情并不稀奇,但那双眼睛正盯着她,就有些恐怖了。

她嗖的把脖子缩了回去,心脏咚咚咚的跳的厉害。

高湛看见她了?不可能呀,明明和白郁宁正吵着架呢,怎么看都不会搭理自己才对,而且就算看见了也犯不着这么凶,这么多人都在呢,没理由他们能看,自己却不能看。

所以刚才的对视是错觉吧。

她说服了自己,虽然心脏还是跳的厉害的,但多少松了口气。

外头迟迟没有动静,容念婉即便是躲着,也很紧张,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她看了看周围,琢磨着能不能偷偷离开。

“放她下来。”

高湛的声音忽然响起,唬得容念婉一抖,抖完才反应过来,高湛说放人,他竟然妥协了。

脾气又臭又硬的高湛,竟然对白郁宁,妥协了?

容念婉一时间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旁人大概也没料到这个结果,抓着绳子的侍卫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把湖里的人拎上了岸。

”你满意了?”

还是高湛的声音,容念婉鼓起勇气探出头去,只见白郁宁仍旧神情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意识到高湛的退让多么难得。

“我很高兴你肯听劝。”

高湛大概从来没被人这么冷淡的对待过,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用更冷淡的声音道:“都散了吧。”

人群顿时做鸟兽散,眼见白郁宁也要走,容念婉连忙跟上。

身后却又响起高湛的声音:“站住,你过来。”

白郁宁头也不回,容念婉一边想着她脾气还挺大,一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侯爷喊你呢。”

话音未落,额头上就被狠狠敲了一下:“喊得是你。”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大约也是知道她不是有钱的主,扭头就走了。


容念婉弯腰揉了揉膝盖,歪头看着主院大门,走神似的呆了半晌,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手指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郁闷的心情随着这动作缓和了一些,她这才扶着灯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彩雀打着灯笼在门口急的转圈,瞧见她露面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她:“奴婢的好姨娘唉,人家晌午就回来了,你怎么拖到这时候?”


容念婉一瘪嘴:“我也不想啊,就是不晕,我也想装晕来着,怕装的不像被人看出来,再泼我一桶冰水……”


彩雀哭笑不得:“咱们府里怎么会这么刻薄?这身上冰成这样,一定是冻透了,快快快,咱们回屋子里去,被窝里放了好些汤婆子。”


容念婉连忙加快脚步,膝盖却撑不住,一个没稳住就又跪在了地上,砸的地面砰的一声响,疼的她脸色惨白。


彩雀唬了一跳,也不敢再催,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挪。


一进去她就上手将容念婉的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眼见容念婉被热气激的不停哆嗦,脸上露出愁苦来:“姨娘,奴婢去熬碗姜汤吧,万一明天病了怎么办?”


容念婉想说哪就那么容易生病,她以前在青楼里,也因为不肯接客被罚过跪雪地,哪回不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


可话没说出来,意识先模糊了,她只好摇了摇头,而后便彻底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


外头的天是阴的,仿佛还要下雪,容念婉身上还是冷的厉害,觉得眼皮烫的睁不开,但这还是次要的,她浑身都痒,尤其是膝盖,又疼又痒,让她躺都躺不住,只好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去看自己的伤。


这一看就有些恼了:“彩雀!”


她拎着两条剪开了缝的裤腿恼怒的盯着门口,见彩雀端着药进来,脸上忍不住露出心疼来:“这中衣新做的,你怎么就给我剪了?”


彩雀将药放在矮几上,闻言看过来:“奴婢的好姨娘唉,您那条裤子做的窄,膝盖又肿的这么厉害,昨天不剪,等肿起来就不好剪了……您放心,奴婢沿着缝剪得,等您换下来,再缝补就成了。”


容念婉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是药?侯爷昨天来瞧我了?”


彩雀被她问的叹了口气:“侯爷没来,说是白姑娘醒了,听说了罚跪的事,心里愧疚,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众姨娘看诊,这是治伤寒的药……您要不喝奴婢就去倒了。”


容念婉连忙拦住她:“喝喝喝,白给的为什么不喝?”


她捧着热烫烫的碗暖了暖手,正想等温度下去了再喝,碗就被彩雀端走了。


容念婉一呆:“怎么了?”


彩雀恨铁不成钢的看她:“咱们平白无故吃了这冤枉亏,她一碗药就想打发了?您瞧瞧别的姨娘,她们都把药泼出去了,要是您喝了,这传出去,她们还不得更排挤您啊。”


容念婉瘪嘴,拉着彩雀的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咱们穷,不能和旁人比,这药现在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


高湛赎她的时候,没有自己去,只派了个管事,那管事贪了一些银钱,仗着权势逼着百花阁放了人,百花阁不愿吃亏,就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掉了包,容念婉是进了侯府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的。


彩雀脸上也露出愁苦来:“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容念婉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说来说去,都是侯爷小气,从来都没赏过银子……”


她话音未落,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你这是在埋怨我薄待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颀长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两人不防备高湛这么不禁念叨,随口一提竟然就来了,都被唬了一跳,彩雀先回过神来,又喜又忧,慌里慌张的行了礼:“奴婢给侯爷请安……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烧水泡茶,再把炭盆点上。”


她说着,一溜烟就跑了,她这一走,容念婉就有点慌,心里觉得高湛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发作她,可这个人又的确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她一边纠结一边讪笑,试图替刚才的话解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侯爷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当真的是吧……呵呵呵呵……呵……”


高湛没开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看着看着,容念婉就闭了嘴,干巴巴的吞了下口水。


高湛这时候才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这是……特意给我瞧的?”


容念婉这才瞧见自己乌紫乌紫的膝盖,之前只顾着心疼两条被剪了的裤腿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疼。


“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地砖都格外的硬,以前也没跪成这样……”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瞧高湛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才想起他刚才的话,一边扯过被子将腿盖了起来,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没没没,刚才彩雀要给我上药的……”


高湛轻轻嗤了一声:“不是嫌我没赏银子?你哪来的钱买药?”


容念婉被噎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在他发愣的档口,一个瓷白瓶子被丢了过来,容念婉连忙接住。


她心里有些欢喜,忍不住想,难道高湛这会来,是猜着她没好药,所以特意来给她送的?


她眼睛亮起来,连带着因为受寒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光彩了几分:“谢爷……”


“这是白姑娘让人送来的药?”


高湛忽然开口,打断了容念婉的话,容念婉也不在意,就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彩雀说是。”


“喝了。”


容念婉一愣:“啊?”


高湛眉头拧着个小疙瘩,目光严厉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说了一遍:“喝了。”


容念婉原本也是想喝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逼,又有点不想喝了,反而想起了刚才彩雀说的那些话。


只是她是半点都不敢表达对白郁宁的不满的,只能装傻,试图敷衍高湛:“这还很热呢,我冷冷再喝……”


高湛没再开口,就居高临下的看着容念婉,他逆着光,容念婉瞧不清他的脸色,却仍旧察觉到了那股视线,仿佛利箭一样,刺的她浑身疼。


她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僵持几秒后,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现在好像……也不是很烫了啊……”


她捧着药碗,低头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我喝了……”


她抬头朝高湛笑,可却只瞧见了高湛的背影,他已经转身朝外走了,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留。



孙嬷嬷脸一沉:“让她闭嘴,哭嚎什么?”


抓着那姨娘的两个婆子,便抡起胳膊,狠狠打了两个巴掌,那姨娘被打的懵了,嘴角淌了血都没顾得上擦一擦。


容念婉被唬的一哆嗦,连忙抬手捂住了脸,心里觉得比起挨两下巴掌再跪,还不如干脆就跪呢。


不止她,院子里的女人们都被吓到了,哭泣声齐齐一顿。


高湛这时候才开口:“都齐了?”


他的大丫头翡烟连忙应了一声,他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女人们:“谁做的,自己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高湛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吃人的,谁敢在这时候认?


高湛也没强求,只扫了眼众人,目光略过容念婉时,连停都没停一下。


容念婉心里失望,但没敢吭声。


“翡烟,盯好了。”


高湛说完这话抬脚就走,大约是要去看看白郁宁的情况。


容念婉就跪在门边,高湛是贴着她的身体走过去的,等他身上那股檀香味钻进容念婉鼻子里的时候,她脑子突的一糊,鬼迷心窍的似的抬手抓住了高湛的衣角。


高湛脚步一顿,低下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容念婉被看得一个激灵,连忙松了手,高湛却误会了她,只当她也是要闹腾,眉头很快拧了起来,话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吩咐的随从云水:“若是谁不肯安生跪着,就去池子里泡一泡。”


容念婉其实没见过他几次好脸色,但这么凶的时候,还是头一回,她心里生出一点点酸涩来,她明明真的什么都没做。


白郁宁身娇体弱,泡了一会冷水,一直睡到晚上。


主院里姨娘们也身娇体弱,没几个时辰就接二连三的晕了过去,只有容念婉吃惯了苦,受惯了罪,虽然身上难受的厉害,也冷的厉害,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可意识却仍旧算是清醒。


因而一直坚挺的跪着,直到主院的院子彻底空荡下来,只剩了她一个人。


翡烟打了个呵欠,借着灯笼瞧了眼容念婉,嗤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和小丫头说话:“要不怎么说是贱骨头呢,跪一天了没事人一样……”


小丫头捂着嘴笑起来。


容念婉哆哆嗦嗦的搓了搓冰冷的手,没怎么有心思搭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该装晕了,不然要是半夜撑不住了真晕过去,再没人瞧见,她不是要冻死在这院子里?


她迷迷糊糊的琢磨什么姿势晕的最自然,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高湛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起来:“……告诉太医,用最好的药,务必不能留下病根。”


容念婉一个激灵,迷糊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一些,费力的扭过头去盯着门外看,难得能遇见一回高湛,她得把该说的话说了……


她就跪在门口,灯笼明晃晃的照着,高湛远远的就瞧见了她的影子,忍不住有些诧异:“不是说都晕了?怎么还有人跪着?”


云水摇头:“院子里是翡烟姑娘照看的,奴才也不晓得。”


高湛眉头皱了起来,长腿一迈,几步就进了院子。


“爷,您回来了?”


容念婉连忙喊了一声,下意识的往他跟前凑,腿却又僵又麻,没能挪动,身体一晃,险些歪倒在地上,险险靠手撑着才稳住了身体。


高湛认出了她,眉头微微一皱:“怎么是你?”


容念婉觉得这话不像是好话,仿佛是带着点嫌弃似的,只好讪讪笑了笑,垂下了头。


“来个人,把阮姨娘送回去。”


容念婉被这句话唤出了勇气,抖着手抓住了高湛的衣角:“爷,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高湛垂眼瞧着她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出她昨夜媚眼如丝的样子来,眼神微微一闪,神情越发冷硬,他看了眼翡烟,开口时语调却不见多少情绪:“没长眼睛吗?还不把阮姨娘送回去?!”


高湛性格冷淡,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说话这样不客气已经是动了气的样子。


翡烟被吓了一跳,知道今日白郁宁出事他心里不痛快,不敢耽搁,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过来。


容念婉眼神暗了下去,只当高湛是不想听自己说话,笑容有些僵,慢慢的松开了手,替他抚了抚抓起来的褶皱。


翡烟顾不得她在做什么,一伸手就要拽她,心里很是不满,总觉这窑子里出来的狐媚子,是故意撑到这时候的,好在她家侯爷跟前装可怜,因此下了死力气。


但容念婉早就冻得没了手脚发麻,几乎没有知觉,被她这一拽,腿还僵着没动弹,上半身却被扯得往前扑,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高湛膝盖上。


高湛纹丝不动,容念婉却被撞得有点懵,只觉得本就不清醒的脑子越发糊涂了,直到两只手伸过来,插在她腋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她这才感受到膝盖上的疼,神智也被这份痛楚拉了回来。


高湛松了手,目光冷淡的瞥了眼翡烟:“送她回去。”


翡烟心里有些恼火,越发认定她是故意的,哪就那么凑巧能撞上她家侯爷?


“阮姨娘,奴婢送你回溪兰苑。”


她手死死抓着容念婉的胳膊,半分也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半拖半拽的带着她出了主院。


容念婉一边含糊的道了谢,一边艰难的扭头去看高湛,却只瞧见了他颀长冷清的背影,这人真是半分耐性也不肯给她……


她只得收回视线,心里有点酸,酸里还带着点疼,直往鼻梁上冲,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下眼睛。


“你们两个,送阮姨娘回去。”


翡烟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也不等人走到跟前便迫不及待的将容念婉从身边推开了,而后抬手用力拍打了几下衣裳。


“奴婢还得伺候爷沐浴就寝,实在不得闲送阮姨娘回去,您就将就着扶着这两个婆子吧。”


容念婉“嘁”了一声,觉得翡烟是在胡说八道,高湛沐浴从来不许丫头伺候,翡烟就是回去的再急,最多也不过就是在门外头当个木头站着。


但翡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话一说完就匆匆回去了。


容念婉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羡慕,要是能每天见到高湛,她其实也愿意去做个丫头……可惜高湛不喜欢瞧见她。


她叹了口气慢慢将身体靠在了灯柱上,走了这几步,腿疼的要命,可她却朝两个婆子摆了摆手:“不用你们,我自己能回去……”


这不是逞强,只是不得宠的妾室,使唤不动府里的下人,她月例银子不多,实在舍不得花钱打赏,还不如自己慢慢挪回去。



“我……我大抵就该是个命苦的。”


丁怀柔说着,又红了眼圈小声啜泣了起来。


丁怀柔一哭,郁司宁便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安慰道:“不管怎样,你好歹还有娘,你看我,自从娘没了开始,我爹和我哥就开始嫌弃我,一言不合就揍我。”


她撸起衣袖,洁白手臂露出一大块淤青伤痕,“你看,我这到现在还青紫着呢。”


提起郁司宁的伤心事,挨打受罚,棍棒居多。


丁怀柔最是胆小柔弱,哪里敢看郁司宁触目惊心的伤,不由得垂眸别去目光。


郁司宁则是被打惯了,毫不在意的放下挽起的衣袖,继续道:“我想着这家我是呆不下去了,就想找个夫君嫁了,可竟没人上门提亲,我就瞧着我爹军营里的小将军不错,有意让他提亲,你猜怎么着?我竟然被他给拒绝了,你说愁不愁。”


郁司宁提起这件事,郁闷的又自饮一杯,那小将军拒绝她的理由是她功夫太好,觉得配不上她。


郁司宁想不明白,难道她找夫君就一定要找一个比她功夫还好的吗?若是这样,她这辈子岂不是很难能嫁出去了?


忽然想起在一旁许久没吭声的容念婉,“婉婉,又睡着了?”


她回头,便见容念婉手肘支着下巴,又阖起了眼,发髻上的小鱼流苏微荡。


“没有呢。”


婉婉这次并没睡,所以第一时间回答,“眼皮太沉了,想要眯一会,你们说,我都听着呢。”


三人里,属她酒量最不好,几杯果酒下去,眼皮就开始打架。


郁司宁偏着头,显然也是醉了,不过她酒量最好,见婉婉没睡,在桌底下戳了婉婉一下,给了婉婉个眼神。


婉婉顺势看去,便见丁怀柔还在一旁默默的拭着泪,委屈极了。


“若说惨,咱们谁都没有婉婉惨,婉婉你说是不是?”


丁怀柔是个爱哭的性子,眼泪窝子浅,遇到委屈,不哭上个几个时辰是过不去的。


能为她止哭的最好办法,就是说一个更惨的事,将她的委屈缩小。


婉婉立刻领悟,附和道:“啊……对对对,我最惨了。”


她虽这么说,可委实没什么可诉苦的事儿。


丁怀柔当众被庶女嘲讽,郁司宁情系小将军被拒,而她……不过是个临时被抓过来喝酒凑数的。


可见郁司宁和丁怀柔二人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丁怀柔是眼泪汪汪的同情,郁司宁则是给她鼓励,成败在此一举。


婉婉眼眸一转,豆大的泪珠说下就下“你们两个这都算不得什么,我才最苦。”


美人潸然落泪,打湿了手上绣着梨花的洁白锦帕。


“柔姐姐的母亲不过是身弱了些,不常管事,可只要身子见好了,还是会护着柔姐姐的,司宁的父亲虽粗了些,可郁将军血性,说过要为亡妻终生不娶,便无人再敢提了,可我父亲……我眼看着就要有继母入门了。”


说到这,婉婉簌簌哭泣,泪如雨下:“你们知道我一岁便没了母亲,娘是何模样都不知,这些年姑母隔三差五的来给父亲说媒,若日后父亲娶了续弦,有了正牌夫人,我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母,继母再为父亲生儿育女,到那时我连个维护我的生母都没有,你们说我的处境是不是比你们两个更惨?”


婉婉一岁多时,母亲苏氏因生育三胎难产而亡,她是由父亲和哥哥从小带大的。


若说命苦,大抵谁都会有一些不如人意的悲惨遭遇,在自己的心里落下一个深深的影子,亦或是人生的遗憾,解不开的结。


郁司宁连连点头,赞同道:“我母亲虽早逝,可我父亲说了,此生不会再娶的,我亦是没有后母之忧。你那个姑母的确讨厌,说来说去,还是你最惨。”


丁怀柔还想哭,可一想婉婉连娘都没有,自己怎么说还有娘在,这点小委屈她若是再哭,那婉婉还不得哭死?


好姐妹怎么能在人心口上戳刀子能?于是哽咽着,哽咽着,可她还是说什么都忍不下去,憋得涨红了脸,唇瓣都失了颜色。


良久道了句:“咱们三个怎么都这么命苦呢。”


说完,紧紧抱住了婉婉和郁司宁,呜咽起来。


丁怀柔的性子,大抵不痛痛快快的哭上一通是过不去了,郁司宁想着自己堂堂国公之女,竟没人愿意娶,还要在那个家不知要过多久,挨多少揍,也忍不住情绪的哭了。


婉婉有点懵,这时丁怀柔拉着婉婉的手,心疼的擦着她眼角可怜巴巴的两颗泪珠。


自己哭得同时还不忘善解人意的开导婉婉:“傻姑娘,别忍着,心里不舒服就和我们一起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郁司宁也抹着眼泪劝她。


婉婉见她俩都哭了,只落下自己一个人,不哭似乎不合群……


于是三个姑娘凑在一起,洪水决堤一般,抱头痛哭起来。


守在门口的三个婢女听到屋里的惊天地,泣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最先开口的是容念婉的婢女枫荷,“她们这么哭,不会把人招来吧?”


丁怀柔的婢女莲儿道:“我们姑娘这院子偏僻,通常不会有人过来,不过要按着这个哭法,有点悬……”


“老太爷过寿这样大喜的日子,三个姑娘跟哭丧似的,被人知道不太好吧?”郁司宁的婢女胡儿性子和她家小姐一样直。


莲儿道:“要是被尤姨娘和二小姐知道了,肯定又要生事,说不吉利呢。”


说着,赶忙将虚掩的门关个严实,将声音尽量不外泄,可哭了一会,屋里却并没有渐消的意思。


莲儿有点急了,怕真的把人引过来。


胡儿忽得想起什么来,忙扯高了调门向屋里道:“听说萧国公府的小公爷到了,还带了两只仙鹤,可好看了,席上的小姐们都去看了?”


许是屋里的音量太高了,胡儿的声音并未很好的传递,这时枫荷忙接过话茬道:“仙鹤稀奇,送仙鹤的人更是难得,我看那些小姐们看仙鹤是假,看送仙鹤的人才是真。”


“可不是。”胡儿也附和道:“听说席上的小姐都跑去了前院看小公爷,这功夫再不去,咱们可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莲儿听着屋里的动静,声音忽然渐消了,于是道:“那倒也没什么,左不过那仙鹤也是留在府里的,姑娘现在不去看,一会等人走了,也能看见。”


“可人走了,就看不到小公爷了啊!”胡儿一副可惜模样,“这功夫人正在呢。”


三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再转过去听屋里的动静,果真静悄悄,连个哽咽的声音都没有了。


婉婉是最先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戳了戳丁怀柔,“小公爷来了,你不去看?”


丁怀柔正哭得投入:“什么小公爷大公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婉婉觉得她是哭傻了补充道:“萧国公家的小公爷,萧合呀!”


萧合二字一出,果然是止哭的神器,丁怀柔顶着一双肿眼泡问婉婉:“真……真的?”


婉婉点头,用最真诚的眼眸告诉她,好姐妹不骗人!


丁怀柔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忽然想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拉着婉婉问:“怎么样,我的眼睛没哭肿吧?还能见人不?”


特别是心上人的那种!


婉婉很负责任的告诉她:“现在用水粉遮一遮,还能补救。”


郁司宁也忽然得到了什么启发,问向婉婉,“前厅是不是会有许多人,说不定能物色到一个夫婿?”


婉婉把她拉到铜镜前,叫她先看看自己哭得花猫似的一张脸,“别说找夫婿了,出了这个门就要被人笑话死了。”


郁司宁瞧着婉婉不施粉黛,却还如璞玉般无暇,怎么哭都哭不花的脸颊,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番上天的不公。


于是在婉婉的脸上蹭了一道水粉。


婉婉的脸颊是雪白的肌肤里透着股淡淡的粉色,水粉却是冷冷地一道白,画在婉婉的脸颊上界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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